父亲的土地

 

父亲的土地

      爷爷的爷爷是个因种地而起家的小地主，爷爷也是从小干农活，有名的庄稼汉，因此，我的父亲是个血统纯正的农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他的灵魂，时刻彰显着一个农人的本份。

        记得小时，别人家的父亲都是教育子女远离土地，进城出人头地，而我的父亲却时常提醒我:"娃呀，在学校把年龄混大，回家和爸一块种地。"虽然父亲用土地养育了我，可它并没有带给我富裕和应有的尊严，我也未能遵从他的意愿去继承他伟大的事业，而是决然离开了农村，带给他一生的遗憾。

        后来生活好了，劝父亲放下守了一辈子的土地，可他固执地像头老黄牛。每次回老家，总是要兴冲冲拉着我看他囤的一屋子粮食，有次忍不住说他:"你这满屋子辛辛苦苦打下的庄稼，也就值我几天的工资"，不曾想父亲的内心受了很大伤害，半年没有搭理我。

        前年大病，父亲术后，不得不随我进了城。虽然生活安逸，可他显然少了很多生气，很少外出也很少与我们交流，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这雨下得，麦子咋收呀？"、"哎！到了秋种的时候了，不知道你二哥把玉米种上没有？"、"这场雪下得好，明年该枕着粮食睡觉了！"......，父亲每天最喜欢看天气预报，他的心情也会随着天气的变化，时喜时忧。

        "爸，庄稼好坏和你有啥关系，咱家又不种地，再说了，就是粮食歉收，还能没你吃的？"我劝他不要再操心。

        "娃，你是没着过(经过)年经(灾荒)，不知道饿肚子的感觉。"父亲严肃地说。

        可我对此一笑置否。

        突然有一天，闷了半年的父亲振作起来，每天拎个袋子，早出晚归，看上去很忙很开心，以为他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担心的神经也就放松了下来，直到小区的物业找上门，才知道父亲把隐蔽处的一块草坪铲掉种了蔬菜。此事以我赔钱结束，可是父亲很是不服:"留着这么大一块地荒着，还不让人种，这不糟践吗？"。

        受了挫折的父亲闷了多日，很快又寻到了新的乐趣。他神奇般搜集了许多器皿，将家里摆地到处都是，没过多久，这些盆里就纷纷冒出了菠菜、韭菜......，父亲像照料亲孙子一样，从早到晚，呵护有加，直到有天下班回家，闻到一股臭味，问父亲，他满不在乎地说:"蔬菜要用大粪做肥料才长地好。"媳妇非常不满，最后父亲退让，将满屋子的坛坛罐罐搬走了事。

        没了地种的父亲又陷入了沉闷，熬过数月，终于忍不住向我摊牌，坚决要回老家，怎么劝也没用。回到村里的父亲，很快从二哥手里要回了自己日夜牵挂的土地。踏上田间的父亲，立刻像勇士跨上了战马，猎手扛起了钢枪，精气神焕然一新。

        去年夏天麦子收割，怕父亲受累，我特地请假帮忙，结果回城没几天，二哥打来电话，说父亲去世了，是在地里捡拾落下的麦穗时突发脑溢血。

        父亲走了，倒在了自己魂牵梦绕的土地上，就像我的爷爷一样，临走时手里还握着那把用了一辈子的锄头，我想他们临终的那一刻，躺在自己深爱了一生的土地上，唇边一定挂着微笑。

        按照父亲的遗愿，我将他葬在了田间地头，以便他可以闻见春天的花香，听到夏天的麦浪......。

父亲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