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茄子的事

今天想来，忘记了那天和儿子的辩论缘何而起，好像是我们散步回来，坐在沙发上说了一些往事，引发了辩论的那个问题。

这样一捋，事情就有了眉目。对，就是散步回来，我们经过小区旁边那个修车行的时候，说起了一段往事，辩论的主题就是那段往事的后续。

修车行在街角处，它的门前有一个三角形的小花园。小花园的前面是大马路的人行道。我们回小区如果走修车行的门前小路，比走人行道要近一点。儿子提议走小路，我看到修车行老板正在他的门前修车，执意走人行道，儿子不解，我就给他讲了以前的故事。

十多年前我还在羊绒厂上班的时候，有一次中午下了班，在路上电车胎扎破了，我推着电车走了三四里路送到了离家最近的这家修车铺。那时这家老板刚刚结束街角修车摊的生涯，搬进小店没几天。那时他的店铺只是现在店铺的一部分，只管修车，还没有更换电车的业务。

中午时间有限，把车子放下后我就回家吃饭了，等我下午上班去推车子时，被告知我的车胎扎的洞很大，没法补了，他给换了一个新的，并拿出我的旧车胎让我看。

如果我看不到旧车胎，给他钱也就算了，问题是他让我看的旧车胎，是一个爆过胎的，洞口是一个大三角口，一片砖红色内胎耷拉在口外，破烂不堪。

我的车胎没有爆，它只是扎破了，我推着时里面的气也没有完全跑尽，所以我很生气。以前也经常听别人说这个修车老板做生意黑，嫌补胎麻烦，赚的还少，所以他就会把洞弄大，直接给换胎。没想到传言还真属实。

那次我只给他扔了补胎的钱，推起车子就走。那时还是小伙子的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追我要钱，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只不过从那以后，我就不好意思经过那个门口了。

儿子听了这个故事，先是谴责我的错误，说既然人家给你换了新车胎，你就应该拿新车胎的钱，然后又联想到那一年我们在街上买东西，二百多块的商品我少给了老板一块钱的事；继而又想起前天我问他吃啥菜，他说吃茄子，我因为茄子太贵没有买的事；再继而连他小时候他要东西我不给他买的事也翻了出来。最后总结说：别把钱看的太重，有些时候您当时觉得省了钱，可您的心里并不开心，对方心里更不开心。比如卖给您东西的老板，再比如小时候的我。

儿子的谈兴渐浓，凭借着学过的几天心理学，指出他现在的自卑性格，大部分是小时候的要而不得造成的。到现在他还记得几次要东西我没有给买后，他就不再要了。有一次在学校过六一，别的同学都带了很多玩具买了零食在那儿玩，他只带了一个小汽车，也没有零食，觉得很自卑，认为自己不配拥有那些好东西。“您记不记得从小别人都说我懂事？其实那不是懂事，是自卑。”

我的眼睛有些模糊。

是的，那些年我们这些年轻母亲凑在一起讨论孩子的时候，我经常向别人炫耀的，就是儿子三岁那年冬天带着他逛街，在一个西瓜摊前儿子要西瓜吃，我不给他买，并强行把他抱进自行车后座上的宝宝椅里，骑上车子就走。儿子在后面大哭大叫，扯着我的衣服又踢又咬，一直闹腾到家，嗓子哭哑了，自己的小手抓破了，一只鞋踢落在街上，又回去找回来的。

“那次之后，再带俺儿上街，就没有再要过东西。”这是我那些年讲到最后的结束语，也是自以为是的经验之谈。

后来看了一些育儿的文章，才知道当年那样做，对孩子幼小的心灵是多大的伤害啊！儿子讲的要而不得的几次，那一次肯定是最后一次吧。

我会说那个时候家里穷，我也会说不能惯着孩子，我还会说冬天的西瓜吃了伤身。可归根结底还是那个字：扣，不舍得。

记得以前读过一篇文章，《懂事的孩子最心疼》。是啊，就像有人说的：每一个懂事的孩子，都是做父母的亏欠；懂事的孩子，并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敢说，因为他们经历过太多的否定，已经学会了接受和压制自己。

我们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哪里有经验！

不过心里还是窃喜的。儿子懂事，体贴，淳厚善良，不大手大脚，懂得理解和包容别人，更懂得努力和拼搏。虽然他的这些美德大都是自己学习的结果，但最感到骄傲幸福的，还是母亲。

窃喜不敢形于色，只好做出庄重的表情，向儿子郑重承诺：明天，我一定去给你买茄子，哪怕它十块钱一斤，我也一定买回来。

明天的茄子，已经解不了前天的馋了。

不是茄子的事。

管它是与不是，明天去买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