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三）――中秋

（三）中秋

月光是清冷的，中秋是热闹的。这是赵家村除春节外最令人欢喜的节日，外出打工的青年们在节前就已归家，去娘家送节礼的媳妇和小孙子也早早回来了。

兰兰的爸爸妈妈也在中秋的前一天到家了，她看到爸爸妈妈很开心，但在晚上妈妈要带她回楼上的房间睡觉时，她还是一溜烟地跑回了爷爷奶奶的房间。因为妈妈身上没有凉凉的清凉油味，她不想和妈妈睡。

第二天早上四五点的时候，伴随着抽水机嗡嗡的颤动声，鱼塘里的水位慢慢低下去了，黑褐色的草鱼也更往下藏起来了。六点多将近七点的时候，鱼塘边上就已经零星站着几个带着水桶或篮子的人了，这些多半是隔壁村子的买鱼人，想着来的早一点好挑一条大一些的。

等兰兰起床时，只有妈妈一个人呆在厨房里，她不知道该和妈妈说什么，便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往鱼塘跑去了。爷爷、叔叔、爸爸以及姑父，四个人穿着齐胸的背带雨裤，扯着渔网的四个角，慢慢由下而上地向角落包抄过去，草鱼无处可逃，便落入渔网中了。

“四条，四条，爷爷，四条鱼！”爷爷没理她，依旧专心地起着网，倒是奶奶才看到她，走过来把她往鱼塘边缘拽了一点。“小狐狸是不是没洗脸？”兰兰这时才觉得羞赧起来，捂着脸不给奶奶看。奶奶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是没洗了，牵着她到山涧边，用手细细地把她嘴角的口水印子和眼角的眼屎一起抹掉了，又用水沟边的芋头荷捧了水让她漱口，兰兰觉得渴得慌，趁奶奶不注意，偷偷吞了好几口水。

祖孙俩刚回到鱼塘边，奶奶就被隔壁村的叔叔拉过去记账了。大人在谈论着今年的鱼的大小和价钱，兰兰便蹲在田里的浅水洼旁，逗弄那些即将被各家领走的鱼。每年最大的鱼都在十斤上下，能占去那个小水洼一半的空间，拍一拍尾巴，溅兰兰一身泥水。

鱼塘最好玩的时候还是在下午，草鱼卖完了，水也只剩下浅浅一层，小孩子们可以下水了。在大人们拿着簸箕清塘泥的时候，兰兰拿着爷爷给她做的小渔网，颠颠的跟在堂哥后面，捞那些小小的鱼。

鱼塘里的鱼真傻呀，莽莽撞撞地往兰兰的网里撞，爷爷说这些鱼都是早上被吓昏了头的，吃了这些鱼的话兰兰也会昏了头，说完就和爸爸叔叔们一起笑。兰兰才不信呢，明明是鱼比较喜欢她才到她的网里来的，不然为什么堂哥网的没她多。等到回家时，桶里已经有各种各样的生物了，鲫鱼，石板鱼，鳝鱼，泥鳅，沉在底部的螃蟹和螺蛳，还有几只跳来跳去的虾。

村庄（三）――中秋

午睡起来，奶奶和妈妈婶婶就开始为晚餐做准备了。刚捞上来的草鱼去鳞后加上姜蒜，一点点菜籽油，清蒸起来便是极鲜的一道菜，再加上丝瓜煮泥鳅，豆腐鱼头，油炸小河鱼，红烧茄子，干煸辣椒，粉蒸肉，青菜豆角糊，八仙桌就满满当当了。

晚饭前是得拜祖宗的。将饭甑放在门口并排放两面长凳上，插上一把筷子，爷爷领着一排后辈，恭恭敬敬地拜过往的神仙，嘴里往往还念念有词：“过路神仙都来吃呀，吃的满意的话，将来保佑我的子女平平顺顺啊，小孩自长自大呀……”拜完门口的过路神仙，还得烧三昧金银，用一串爆竹送走他们，省的他们吃完不知离去。家里也得拜一次，请的是一家宗长，爷爷念叨的话也会变，但差不离都是希望保佑亲人们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门外的神仙和家里的神仙吃过之后才是凡人吃饭的时间，这时便没有那么多束缚了。爷爷和爸爸坐在上门头，剩下奶奶妈妈，叔叔婶婶，姑姑姑父，随便选个位置坐着就好了。小孩子则是没有位置的，捧了个碗，让大人们夹点菜，坐在门槛上，巴巴地，期盼着河对岸的热闹了。

赵家村太小了，没钱也没人手去组织一场舞龙，所以大人小孩们只能去隔壁的清溪村看这每年一次的盛事。饭还没吃完，兰兰他们就听到鼓声了，再鲜的汤，再好吃的菜，这时便都没有吸引力了。匆匆扒完剩下的几口饭，就开始闹着奶奶妈妈姑姑婶婶，男性们则是没人催的，毕竟酒杯一满上，哪里是一时半会的事呢。

奶奶为兰兰点上早就准备好的茄子灯，两个堂哥大一些，拿着南瓜灯，更小的堂弟呢，举着一只红红的辣椒。一行人由小路走过木桥，再从木桥走上小路，鼓声便越来越清晰了。到了清溪村的大甸里，熙熙攘攘都是聚在这看热闹的人了。

乡下的的龙是由几个手脚麻利的老人用稻草扎成的，天一黑下来，就在甸上烧一个火堆，燃起成捆成捆的香。草龙刚扎成的时候光秃秃的，一点都不好看，等到身上插满了香，眼窝子的灯笼也挂上去后，便好像黑暗中出现了一条火龙了。爆竹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了，锣鼓嘣嘣锵锵地敲起来了，舞龙开始了。将近百人举着的火龙，便在空旷地翻转扭曲，在夜空里闪烁燃烧了。

村庄（三）――中秋

龙围着村庄在走，小孩子们举着小小的灯在跟，走到人家门前的时候，院子里往往会丢一串爆竹出来，据说这样会带来好运。舞龙的大人们早已习惯，稳稳当当，步伐不变地继续向前走去，小孩子们则捂着耳朵跳来跳去，躲避那些飞溅的爆竹屑。等爆竹响过之后，龙也过了前面的转角，只留一个尾巴在后面，小孩子追上去，又一串爆竹扔出来了。

送完龙后，老旧的关帝庙前排起长长的队，那是参与了舞龙的人凭手上的棍子领月饼呢。按往年的惯例是每人两块月饼，一个苹果，大人们刚领完，就被自家的小朋友抢去和同伴炫耀了。兰兰有点羡慕，因为爷爷和爸爸还在喝酒呢！

将近九点，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前吃月饼，吃完小孩子都各自去睡觉了，大人们依旧坐在那谈论着什么。兰兰没听奶奶的话乖乖的去刷牙，她想就这样甜甜地睡觉。

村庄（三）――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