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秦淮的河畔,有鸳鸯戏水,杨柳依依,春天来了以后原来苍茫大地的万生万物也都要成双成对了,可万生万物中总有那个不协调的。
一个身披簑笠,手执鱼竿的少年仿佛日复一日的坐在这四季轮回的青青河畔,不曾移动,不曾衰老,这让那戏水的鸳鸯也甚是疑惑。
它们交颈低语“我感觉他在等什么人,所以不敢衰老”“或许他等的人就在身边,而他未曾知晓罢了”鸳鸯言罢成双远游。
“洛问,洛问你为什么一动不动”那少年惊醒一般,猛得回头,却发现空无一物,难免会怅然若失,他想又是幻觉。
“洛问,洛问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少年又四处张望并使劲大喊“少言”只听有少女咯咯笑的声音,洛问再次提了桑音“少言,是你吗?”“是我,是我,我听得见,你不用那么大声,你看那边嬉戏的鸳鸯都被你吓跑了。”
少年知道这是他日夜所思念的人“少言,我等了你千年,为什么我看不见你。”“我从风里来,我终于被吹到你身边,洛问,我好想你。”
少年将手伸向风中,他想让自己抓住少言的一丝一缕,可不管他怎么用力摊开的掌心却还是空空的,“洛问,现在你再也抓不住我了,但我会缠着你。”少年便感觉像有什么东西扶过面颊,那样柔那样软,少年想她就在自己身边,看得见或看不见又有什么关系呢。仿佛就在他释然的那一刻,他满头青丝变成了白发,脸上也松弛了许多。“洛问,你怎么了?”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少言莫怕,如今已过千年,我早垂垂老矣。”少年将手伸向风中轻轻划过,好像是在扶慰那受伤的少女,心中却想我已等到你,也该老去了。
只有十岁的洛问跟随师父去蓬莱仙岛看那刚出生的小公主,小小少年满是欢喜,小小婴儿也不懂伤悲,师父酒濯看那咦咦讶讶的小人连连遥头,蓬莱仙主惊慌失措,想是那酒濯大仙看出小女命运多舛,不想那人人口中的大罗金仙只摇了摇他那把破旧的扇子,突然大笑,并依言“这小儿,长大了话太多,不如叫少言吧!”众人听此,并未出神,只道是缓了一口气,“师父,你吓死人家了。”酒濯好像并不明所以,“你这小儿,我此行径有何不妥吗?”洛问不再理会他那酒气充天的师父表示他的行径甚是不妥,“刚刚酒濯你为何那般愁容。”蓬莱仙主缓神后问,酒濯师父又是大笑淋漓,“我不过是在想一个好听的名字罢了。”洛问无语凝噎,好听的名字就是指“少言”?不过后来便有了证实,他那酒濯师父面相倒是看的很准,那小人未出镪褓就能阿爹,师父的乱叫,大一点更不得了,每天跟放连珠炮弹一样说个没完,并对此事乐此不疲,洛问每每对那小人无奈时才会发自内心的感叹,师父真是神通广大,并借此事跑到他那酒里酒气的师父面前谄媚一番,而他那酒濯师父也并不谦虚,将那半真半假的洛问不知道听了几千遍的前尘往事再次数落一番,此时的洛问甚是后悔,何故也不该去招惹他那师父,如今只能听君所言任君数落,幻想早点天明了,洛问欲哭不泪,可外面那少言小儿也在自言自语,一直嘀咕,好像跟他师父较劲似的,当然在洛问耳朵里这一小一老不分伯仲得烦人,而此时他只能顺从的假装睡觉,希望挨到夜央天白之时。
少言从小就喜欢跟在洛问身后,洛问也从不反感,那欢快的小人填补了他所有无聊的时光,蓬莱仙主总是笑迷迷的对师父讲“你看小言如此喜欢你这小徒弟,就将少言许配给洛问如何?”酒濯师父闻此言不动声色,只单单摇头,洛问每次发现蓬莱仙主和师父谈话时总是支起耳朵认真听着,师父对任何事都侃侃而谈,唯独对这件事闭口不提,不想这次少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洛问回头看时,她满脸失落,随后便拉着洛问跪到酒濯师父面前,“洛问,你喜不喜欢我”洛问好像不知所言,他知道师父有自己的打算,他不能逼迫师父,师父是他唯一的亲人,可他也不想辜负少言,他是的确想生生世世和她在一处的,在他甚是为难之际,“洛问,你先带少言出去,我有话对仙主说。”少言当时脸颊垂了两行泪,转身看他,那一刻那个眼神仿佛透过心灵,让他喘不过气来,少言推了他一把转身离开,那个女子的背影就这样永远刻在他心里。
“那你留下吧!”师父垂眸叹息,好像他要说的事情,天下尽人可皆知,唯独少言不行。“师父”洛问低寻一声,他想告诉师父他是喜欢少言的,可话未及口“洛问,你喜欢少言吗?”洛问点头如捣蒜,“仙主,我们该告辞了”。蓬莱仙主一头雾水,洛问也不知缘由,但并未多言,只双眼瞅着酒濯的答案,“少言有双世之岸,重生之行,这一世她必当孤苦,若非如此,来世她定不得由己,沦为他物。”蓬莱主定坐在此,一霎那,清俊的仙容仿佛衰老了许多,“酒濯,来看少言当日你就知道这些,所以少言这名字不过是你随口一说,生世轮回,才是根本。”酒濯师父低头不语,屋子里静得彻底,蓬莱主这时一拍桌子,那洛问小兄弟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那我也要她一世欢喜。”洛问同意的点头,“若她此生隐忍,可换重生后的永生永乐,你们可还坚持。”二人闻此言彻底缄默了,对啊,那是重生的权利,连天帝苦苦追寻都不可得的东西,没有人可剥夺,对于神仙来说永生算不了什么,但永乐却是美不可言的。
证得同意就不可耽搁,二人整装出发,并未辞别,师徒二人在秦淮河畔停下脚步,蓬莱仙主也有来信说少言并未有何异常,只是闹了一会儿,便回屋睡觉了,这些日子话也是和往日一样多,无非是将平日里的话虽不在说给洛问听,转而说给蓬莱仙子或是某些阿猫阿狗罢了。
在金陵的日子,也是没有少言聒噪的日子,洛问每日只有定时去那隔江岸处,听秦淮女唱的小曲,当听到那女子唱到“春江花朝秋月夜”之时,只听噗嗵一声便没了佳音,而洛问在对岸看到了那个本该在蓬莱仙岛上的背影,洛问那一刻想也没想跳了下去,可唱曲儿的秦淮女终究只是个凡人,或许早早已咽气。“你为何救她?你那样定眼瞧着她是因为你喜欢她吗?”洛问此时紧张极了,他多想告诉她快走,因为此地仙人不只他们二人,虽秦淮女是凡胎肉体,但天庭有条曰:不得任意残害,伤凡胎者与伤仙体同罪。洛问使劲攥着那秦淮女的衣服,并咬紧牙关说“我即便日日来,天天来,你又如何,死一个还会有千千万万秦淮女你又如何。”少言已经气得无以言对,“我若说不是我,你可相信。”不知二人是神仙的过路人也都纷纷表示不是这个姑娘,因为有人看到她是从远处来的,洛问抬起头张开的嘴又不听话的闭上了,那是他想说他相信,他就没怀疑过她,他救秦淮女其实是想救她,可一切终究归零,以那个女子绝决的背影。
天庭最终还是知道了,除了少言没人能知道那时的机缘巧合,秦淮女本就是要轻生的,她只是恰巧路过,可这些话她要说给谁听呢!她最亲近的洛问不再靠近她。天庭莫玄宫殿之上,蓬莱仙主百般为女儿求情,当着众仙家的面是扶不了天规的,当然其实也不会有人在意凡间那一条低贱的生命,其它仙家只是不满蓬莱岛的强大势力,而天帝只是想借此卖蓬莱仙主一个面子也同时打压一下蓬莱的嚣张气焰,说白了就是打你一顿还要让你觉得给了你一块糖。“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天帝当众佯装大笑,那四个所谓的证人站在那里争先恐后的讲着那日的事情,可是他们那小小仙官如何敢得罪蓬莱阁,不用想必是受人指使,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莫桀,此事尚有不妥,小女还不可受此冤行。”天帝深沉了脸色,“楸夜,当着如此多仙家,你当真如此。”天帝姣诘一笑,“少言是我看着长大的,更是蓬莱公主,亦更是我天家公主,那凡胎落水少言也并非故意…”少言闻言向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蓬莱楸夜拉了回去,但她知道父亲不会害她,便也就范,该如何也是她受的,与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呢?“楸夜,如果我给少言当众五个鞭闼之逆,你可有言?”蓬莱楸夜不敢说话,正常应该是二十个,他怕他一说话便给了天帝一个伤她女儿的理由,楸夜使劲点头,每点一下,心就像在滴血。谁知那天兵天将手脚是快的,少言在大殿上被鞭柘仙主控制住,扬起鞭子就加在少言身上,那一个血淋淋的印迹滴在地板上,像一朵朵盛开的芍药花。楸夜手附在地上,终于信了当初酒濯的预言,可一切还来的得及吗?
“莫桀老儿,你可真下得去手。”一阵狂妄气息飘到大殿,“如果少言小儿没有伤害凡胎,你该如何?”“草菅凡命,本是大忌,若本殿错怪了少言,那一鞭我必当百倍千倍的补偿她。”酒濯一阵狂笑“好”爽快一挥手“进来”少言嘴巴张得老大,就是那秦淮女,只不过如今是仙子打扮,更是动人了几分,“小仙络栉拜见天帝陛下。”天帝指了指此仙,“这是如何?”“少言,可认识?”少言点头,转身又问那几个所谓的证人“你们可还识得此人。”那四人退后一步当然不知缘由,“楸夜,有故事可愿听听看?”天帝好像很着急的模样“别绕弯子,快说。”酒濯又是一挥手“司命,讲。”那样像极指挥千军的大将军,“陛下,此仙原蟠桃小仙,依规去凡间历劫,本命为秦淮商女,因身份低贱受人欺辱,不堪世间昂脏,于永安八年三月二十一日酉时秦淮河畔投河自尽,享……”天帝打断,“说完事实就可以啦!不用按你那破本子上念。”“莫桀,我办完我的事,走啦!”
蓬莱仙主楸夜甚是纳闷儿 如此不闻世事的酒濯今儿个怎么管起他家的事了,在酒濯飘出看到另一个身影紧随其后离开,仿佛明白了,他当初的择婿并无差错,或许只可怨天尤人了。此事便就此不了了之。
秦淮河那日后,洛问并非因怕事而躲起来了,他央求师父,可师父认为这是天意,也是天道轮回所属,故并不理会,后看自己徒弟求得辛苦,便只答应出面去讨回公道,少些皮肉之苦,可洛问来到司命处,那司命看洛问小小年纪,仙根又不稳也不做理会,可大殿审理就要开始了,在司命那儿苦苦哀求不得果的情况下,碰到了前去司命处划去凡果的络栉仙子,那络栉仙子人也是极好的,听说蓬莱公主因为自己受了冤,甚是愧疚,可那司命不知公道,愣是让二人跪了三个时辰,不过最后还是酒濯师父治了他,酒濯踏云而去,便将那司命丢进河里,用仙法将他冲了几遍之后,又给他换了身衣服,直接扔到到莫玄大殿门口,当时洛问急得满头大汗,只敢默默私语“师父,别玩了,少言等着你呢!”这才了结此案。
天帝自知理亏,又怕蓬莱岛将此事咬着不放,便自觉赐了少言一座院落养伤,楸夜当日着急回蓬莱,便也并未过问,可他不知天帝老儿将少言安排在清明湖前,而那湖心岛便是酒濯老仙的府邸,只是这几日酒濯远游,里里外外只剩洛问一人忙活,少言坐于窗前,日日看着那湖面,那人终于离她那么近,可酒仙府可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她就过不去,只可日日看着,将那湖面上的莲花从盛开看到凋零,可他们却从未说过一句话。
“少言,可还记得我?”这一日络栉前来,“未曾到仙子处道谢,还请见谅。”络栉是极温柔的,少言也愿意和她亲近,只是如今她的话再不似少时那样多了,“你喜欢洛问是吗?”少言垂眸“你怎么知道的?”
“若我说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可信?”少言此时黯然“对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他,可为什么只有他不说话。”“他其实是喜欢你的”“那日在凡间救我,并非是他那颗慈善之心,而是一开始就怕你受到伤害。”少言摇头“在神仙眼里,凡人性命如蝚蚁,更何况天道不可违,他作为酒濯徒弟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他救我,是因为你的出现,怕多事之人生出事端。”“大审那日,他在司命处正想看我凡间命薄。”少言此时将头使劲向下低着,听到最后猛得抬头,“我其实何尝不知道他的好,可他为什么不说,我喜欢他,若他不喜欢我,我便可以潇洒的离开,没有任何牵挂,可他喜欢我,他对我那么好,让我舍不得,也放不下,我知道他有难处,可我想和一起面对,我什么都不怕,唯独他不理我。”络栉这时像一个姐姐,轻轻抱着少言,少言身上那一鞭子她总是心存愧疚的,“我带你过去,如何?”“你能过去?”“我已是上仙。”
“洛问,你救络栉是不是为了我?”“不是”“酒濯师父是不是因为你才去莫玄殿的”“不是”“那你是不是去司命处求过凡人名薄。”“不是”“那你是不是不是喜欢我。”“是”少言待住了,她以为的法子,即使是套路,她也愿意听到洛问说喜欢她,可洛问连她这么一点点奢求都不肯施舍,少言使劲抓住洛问的手臂,“你不是的,你不是的,你不是不喜欢我的,你喜欢我,是的,是的。”少言由站着一点点向地面蹲起,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心里有块大石头一直压着她,“洛问,我好难受,我好难受,我快受不了了,洛问,我想和你回去,洛问,我们回到过去吧!我好难受……”在少言蹲下那一刻,他动摇了,他何尝受得了她如此痛苦,洛问低头看去,地上已满是血迹而那女孩仿佛睡着一样,静静地附在他脚边,而在她白衣上大片大片血迹像极了盛开莲花,只不过是滴过血的,红得浓艳像极了落日残阳。看到这一幕的洛问全身一直在抖,他使劲用左手去按住右手,好镇静下来,去抱起地上的少言,可他尝试几次 ,总抱不起那轻如落叶般的少言,“承认吧!你爱她到了骨子里。”络栉走过来,抱起少言,向湖外走去,而洛问只是一言不发,心里却如浪涛一样翻了几遍,他是自私的,他不想自己对少言有何愧疚,他更是想他们的来生来世,他比谁都不希望少言受点伤。
少言并没睡多长时间,更像是逼着自己醒来一样,“洛问来过吗?”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句话,络栉只是频频摇头,她不明白二人如此相爱,却为何如此痛苦,“他没来是吗?他没来。”少言将身体埋进被子里,只剩哭泣的背影轻轻抖动,那时络栉好想告诉她,“洛问非常爱你,爱到你受一点伤,他便惊慌失措,乱了分寸。”可她什么也没说,这也不是她管的了的。
那一夜,清明湖前火光充天,将四周映得漆黑一片,少言院落乱成一片,在这仿佛无比热闹的清明湖上,只有少言处在一片火光中,她呆呆的望着湖心岛那边,“若我快要走了,你会来吗?洛问”洛问终是去了,他将少言从火光处带出来,可她已被烧焦的看不出模样“你终是来了,你是喜欢我的对吗?我想亲耳听你讲。”“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洛问一遍一遍说着,可怀中那人已凉了过去,他已不知说给谁,他只是很想说这句话,他也想告诉全世界“少言,我喜欢你的嚣张任性,若你真有来生我必千年万年的宠你爱你。”
“落莲已故,湖心尚明”络栉站于清明湖前,“他终是爱你的。”
“姑娘,你从哪里来?”“我从风里来。”“你来找谁?”“我来找你。”“你来迟了”“可你还没走”这时秦淮河对岸有商女唱起: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少女仰头看去已然老去的少年“你在这里,便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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