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一次见到蓝若旖,她的脸上荡漾着生命力的纯净笑容,身着潜水服,在撒着一道道光束的蓝色深海里,在她身后展现的是令人惊叹的巨型漩涡状的银色鱼群。
没错,这是一张照片,旁边留白的地方用黑色碳素笔清晰写着:2003年7月.美洲.加勒比海。
镜头转向墙上其他地方,这是一张处在加那利群岛的一幢绿林掩映的白色房子里的某一个房间里的一张照片。镜头还在往房间的其他地方移动,但我的思绪还留在那张照片的女人身上。
2.
这让我想起第一次遇见蓝若旖的场景。
在熙攘的地铁人潮中,我像往常一样在地铁口抱着吉他,唱着自己创作的歌:
你慵懒的
如同一只猫
才见你一面
就魂牵梦绕
…
人们行色匆匆,少有人停下来看这场一个人落寞的演出。在这个讲求效率至上的城市里,这是大多数流浪歌手所遭遇的尴尬境地。
我继续弹唱着,这是今天最后一首歌,唱完后通常我会搭最后一班地铁回学校去。
事实上,那天我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按时回学校。在我弹唱最后一首歌时,我的眼前迎面走来一位身着暗红色舞裙的高挑女孩,她精致的小脸无暇透亮,白的像天上的皎月,说真的,好看的惊人。
她在我面前站定,薄而晶莹的小嘴里发出冷峻但是好听的声音。
“你弹唱,我伴舞,我们一起来完成一场表演。”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发生了如下思想活动:
每一天都有成百上千个女孩从我身旁经过,在她们之中会有几个提出要给我伴舞来完成一场表演呢,在今天以前,从今天往后,恐怕也只此一个。况且谁会拒绝一个漂亮的女孩呢!
我欣然点头,随着曲风转变,女孩可以任意变换舞姿,琴声、歌手、女孩跳舞,引来了很多人驻足围观,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那一晚的小费自然也比平常多。
结束以后,我收拾琴盒,问她住在哪里,我送她回家。她并没有回答我,而是说:“我饿了现在,你请我吃点东西再送我回去吧。”
“想吃什么?”
“这么晚了,去麦当劳吧”
我点点头。
点餐完毕,在一个靠窗的位子上坐下后,我倆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你一个女孩子家,大半夜的怎么跑出来晃悠。不怕遇到坏人啊。”
“跟男朋友吵架了,我摔门而出,也没带钱包。”
“所以你就卖艺啰!”
“对啊,只卖艺不卖身,嘻嘻。”
“哈哈,要是碰见个色狼,可不管你买不卖身。”
“那你是色狼吗?”
“你希望我是色狼吗?”
“…我希望你是啊,毕竟你这么帅,反正也不吃亏…哈哈哈”
说完她大笑。
“咳咳,一般女孩不是会说,你要是色狼的话,我现在就打妖妖灵之类的吗,不按套路出牌啊。”
“谁跟你说,我是一般的女孩啦!”
她呲呲的更是狂笑不止了。
之后我才得知,原来她是隔壁理工科学校的。她觉得学校里的男生都超级幼稚,平常也很少往来,又跟室友不和,所以就搬出来住了。
“搬出来跟男友住,我提醒她。”
她不知因什么原因又笑了。自顾自说起来。
男友比她大15岁,有钱有家,对她很好,能给她很多很多爱,也能给很多很多钱。但是也有吵架吵得很凶的时候,例如今晚。
当然,我最好奇的还是想听她说出于哪一点,让她今天肯停下来为一个陌生的歌者伴舞。而我最后也没有问出来,可能觉得这个问题太无聊,又或者可能就是她想跳舞了,而我刚好有音乐。哪有那么多的穷根其底呢?
那天晚上,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她送回到她男朋友那里。
3.
自那以后,我竟然再也没有见过她。但是却有很多关于她的传闻到我耳朵里。
同学跟我说:“你知道吗,隔壁体院的有个叫蓝若旖的女生,跟一个有老婆的男人交往被他老婆发现了,就出来打了一顿,她都没有还手。”
“你听说了吗,那个蓝若旖的事,因为包养那件事对学校的影响不好,她被学校劝退了。”
“那个蓝若旖,被学校劝退之后去了英国,听说是那个男人出的钱。”
……
“不要再说了,别人的事情关你们屁事。”我一声大吼,将他们都吓了一跳,对于我竟然维护一个异校女生,他们表示很吃惊。
我被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不明白自己为何做出这样的行为。
她明明只是才见过一次面的漂亮的怪女孩啊。
4.
上一次见到她,是在一次朋友的婚礼上,她刚从英国回来,浑身挂满名牌,香奈儿、迪奥、普拉达。
她与那个老男人早分了手。按她的话说,那个男人想和她结婚,但是她拒绝了他。她的身上多了份成熟女人的明艳,不变的是全身上下每个毛孔散发出来的自由野性的气息。
她可以被豢养,但从不驯服。
宴席中彼此寒暄了几句,结束临别时,她叫住了我。永远处于主动的地位,她还像当年一样。
“嘿,我说你,还在唱歌吗?”
“没有了,现在主要做幕后,在音乐公司工作。”
“哦,那也不错,以前,我一直以为你会做大明星呢。”
“哈哈,是因为我比较帅吗。”
“是的啊。”
她就是这样的女生,说话从来不知道遮掩。女生的羞怯在她这里完全看不到。她就像一个野蛮生长的植物,稀世的美地让你觉得下一刻就会消逝。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又定定看着我。似乎有话要说。
“嘿,你是个怪咖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你还记得吧。”
“啊,差点忘了,你不提醒的话。”
刚说完,她就在我头上用手不轻不重的敲打一下。
“你能不能别那么装,明明那个晚上让你一直到死都不会忘掉。说实话会死吗。”
我尴尬地笑笑。因为她说的是实话。
“我一直想知道原因。见过我的男生,在那天晚上吃完饭后都不会乖乖送我回去。为什么你不一样呢?”
“或许,我就是一朵不一样的烟火,跟那些妖艳贱货怎么能一样。”
她哈哈大笑后,渐渐凑近我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
一字一句从她天鹅颈的喉咙里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难道你对我没有欲望?”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一片深邃的星系,等待来自另一个星系的回音。
“从第一次遇到你,几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遇到一个女孩像你这般,也再没有交过女朋友。”
“你讲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你知道的,我从不骗你,但是我…难以主动去靠近一个女生。我对你不止有欲望,还有pure love,pure love 在欲望之上。”
说完这一句,相互凝视的我们开始接吻。那是我期盼已久的亲密接触。绵长深情,难以自拔。
之后她跟我回到住的地方,这是个两室一居的小房子,日式装修,克制隐忍,家具简洁,但还算舒适。
她四处看了看,说道:“看你家装修,还以为你是个性冷淡呢!”
what?性冷淡?你试试!
5.
与深爱姑娘做爱做之事,一直是我对自己身体这副皮囊的要求。
那天晚上,我做了很多梦,梦到青草地,梦到大海,梦到我和她老去的样子。
醒来以后,她正坐在阳台上翻着谷崎润一郎的《阴翳礼赞》,套着我的白衬衫,有时候又会在阳台上来回踱步。
看到我醒来,笑眯眯地说:“你醒了,睡的好吗?”
我从后面抱住她,宠溺地说:“不好,还要。”
“看来是真的压抑了很多年呢,你这种男人其实最可怕!”
“你怎么不说我为你守身如玉呢,再说很多姑娘喜欢我的好吗!”
“OK,你很畅销,现在我来收了你吧。”
我们在一起了一段时间。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就在某一天清晨,醒来时发现她不在身边,枕头上只留下了一张字条:
此地不是停靠的地方。
她曾对我说,她是注定漂泊的命运。我以为我可以终结这种宿命,但是,并不是我。
她已经走过很多地方,她还要去更多地方,这里不是停留之地,那何处是呢?余生,她找得到吗?
6.
就在她离开2年后,我偶然看到一条电视新闻:一名华人女性在加勒比海域潜水,失踪,海上搜救队在那片海域搜救了10天,一无所获。
一位记者发现她一生过得精彩非凡,于是报道了她的故事,并到她的家里拍摄了采访短片。
我在网路上找到了那部片子。随着镜头的移动,那面墙上的其他照片一一展现在眼前。她在浩瀚的沙漠骑骆驼的,跳伞的,钓到跟她一样身高的大鱼的照片…镜头最后转向这座房子的主人,一个蓝眼睛,长相平凡的小岛居民,也就是她的丈夫,脸上蒙着悲伤的神情,絮絮叨叨的诉说这一场灾难。
在镜头面前哭泣的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这样的就是她最后选择的生活吗?我困惑。
而我又忽然想起多年以前,她离开的前一晚,我们的对话:
“每夜每夜,我都听到风声,你听到了吗?”
“没有。”
她就走了,至此无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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