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

  有人在远方唱歌，是一首很动人的歌。

  我循着声音走到了那个有人唱歌的地方，头顶上是一轮毒辣的正午太阳。她穿着有点旧的衣裳，很破的鞋子，顶着有点脏的头发。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又仿佛目光根本不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上，依旧唱着她的歌，面前摆着一张老照片和一块写着字的纸板。

  纸板上无非是和我以往看过的太多的纸板一样：背井离乡、残疾、独自求学。似乎哪里都能遇到这样或那样孤苦的人儿。

  很小的时候，妈妈拉着我的手走在街上，碰到一个境遇似乎同样孤苦的叔叔。当时的我拽着妈妈停下来，扯了扯她的衣角，她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自然也是看到那样的光景，一位失去双腿的叔叔坐在地上，唱着歌。那个时候，妈妈什么都没说，带着我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瓶牛奶，将找来的零钱，放了一些在我手上，拉着我再次走到那个叔叔旁，她将她手里的零钱放进了叔叔面前的箱子，我学着她的样子，把我手里的零钱也放进那个箱子。然后我和妈妈心满意足地牵着手离开了，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很快乐的夜晚。

  后来我一天天长大，可是那些孤苦的人儿好像丝毫没有变少，依旧随处可见。

  我开始会在各种场合，听见这样或那样的言论。又或者其实他们一直在说着这样或那样的言论，只是我那个时候才开始理解他们说这些话的意义。我听见过一个穿着红裙的少妇，将一个想把零钱放进那样的箱子里的小男孩粗暴地拉到一旁，凶巴巴地说：“跟你说过多少次，这样的人很可能是骗子，不要随便给钱。”我听见过老师说起过一个报纸调查，城市现在出现了一种以乞讨为业的乞丐，白天乞丐，夜晚贵族的乞丐，住得起五星级酒店的、可能比你和我都富有的乞丐。我听见过老人说有些人贩子的惨无人道，抓落单的小孩，将他们虐待到残疾后，让他们乞讨骗钱。

  妈妈偶尔也会提醒我，这年头，骗子多。我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头也会松了一口气，还好，妈妈没有像那个红裙子的少妇一样，我想那个小男孩大概是她的孩子。在我最纯真的年纪，妈妈让我保有了纯真；而在我成长了的年纪，又让我认识了这世界还有不善。

  我在小姑娘面前驻足了一会儿，从钱包里，把零钱拿出来放到她面前的箱子里，她微微低了头，和我说谢谢。

  小七总是笑我是普天下的大善人，那些人碰到我是攒了很久的运气。我也笑她，你和我也一样。每当这个时候，小七会耸耸肩，不以为意，偶尔眸子会暗了暗，缓缓地叹一口气。

  我只能给我遇到的每一个不幸的人一点帮助而已，可我帮不了所有人。她说。

  我望了望天，可是总有人在提醒我们，这不幸或许不是真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真真假假，或许我们并不是在渡人，不过是在自渡罢了。如果我们路过了，就仅仅是路过，我们会比他们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