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

又梦见他了。

准确来说，这已经是我第二百六十次梦见他了。

我并不认识他。每次醒来之后都要在脑海里思索好久，却依旧想不起梦里的人到底和我有什么联系。每次梦见，他都会换一副新的样貌站在我面前，但我却清清楚楚的明白眼前人就是他。

忘了说了，现在的我在梦里。没错，我在梦里已经和他对视了三分钟。

我有些尴尬，想要打破这个有些怪异的画面。

“咳……我说……”

“你今年已经260岁了吧。”他站在我面前抱着手臂似笑非笑。

“诶？你咋知道的？”

他没有说话，冲我打了一个响指。然后，我就醒了。

醒来心中一阵郁闷。我决定去找师父问个清楚。

“小老头儿诶！”

“师姐！”师弟听到我的声音拿着锅铲就从厨房冲出来，上来就要和我切磋，被我轻巧的躲了过去。

“师弟你行不行啊！”我撇撇嘴，“每次都打不到我，是不是打算以后专心钻研厨艺不再过问江湖事了啊，退步这么多！哎呦！”

我捂着脑袋回头一看，师父拿着羽扇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灰耗子。

“初一，你回去继续做饭，我有话对初三说。”师父看看我，突然没了笑意，示意我跟他进屋。

我有些奇怪，不就没喊师父吗，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难道他偷着下界去四川学变脸了？

二

“初三，你最近是不是经常梦见同一个人？”师父领我进了里屋，一脸严肃的转头问我，“是个男人对吗。”

“卧槽！小老头儿你简直神了！这你都知道！”

“……”

“诶？不过你怎么会知道？你是不是又偷着给我用窥梦蛊了？！”

“……”师父突然紧皱眉头，“初三，你过来。”

师父把我领到镜子前，“你仔细看看你的脸。”

我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变化。“这不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可爱大方漂亮吗？”师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看你的眼睛！”

“眼睛？诶？我的瞳孔怎么变成冰蓝色了？怎么会这么漂亮！”

“……”

师父有些生气的唤我。“初三。”

我自知玩笑开的有点过，静静走到师父跟前，低头不语。

“初三，当年王母蟠桃会结束后，为师路过瑶池，被你的哭声吸引，才发现不知是何人把你遗弃在瑶池边。幸亏有瑶池的仙气护体，才不至于让你受更多伤害。”

“恩，这些我都知道，师父。”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你跟在我身边，和初一一起修炼，一起生活，一起长大。”师父伸手轻抚我的长发，“你性子虽顽劣了些，但也是我捧在手心里带大的徒弟。”

我心下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和梦里的他有关。

“初三，你可知道你梦里经常出现的那个人是谁吗。”师父停顿了一下，“是你的生身父亲。魔君。”

我突然怔在原地。魔君的大名我早有耳闻，此人生性阴险狡诈，无恶不作，所到之地寸草不生。但是谁也没有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就连天帝也不曾知晓。我竟然是魔君的女儿吗？

“前些年我就注意到你的瞳孔和我们不一样了。”师父站起身，走到窗前，“为师当时其实已经猜到了，但是证实之后，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你的瞳孔颜色，是魔界特有的标志。我故意用法力隐藏了你的瞳孔颜色，但是却无法改变你身上的气息。”

“初三，他要来找你了。”

三

和师父那次交谈之后，我三天没有出门。师弟急得不行，要不是师父叮嘱过，他大概就要破门而入了。

“师姐，你听我的话，出来吃点东西好不好？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帮你解决啊！”

我坐在床边，听着师弟的话，想起小时候在外面惹祸了都是师弟替我收拾烂摊子，得罪了人也是师弟替我给人家赔礼道歉。要是魔君知道我在这里的话，大概师父和师弟也要遭受无妄之灾吧。既然魔君当初狠心把我丢掉，如今又何苦来寻我。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而受到一点伤害。

“哎呦师弟，我不就贪杯多喝了一点，所以不小心睡到现在吗。你紧张什么啊。”我推开门，故作轻松的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师弟的肩膀，“我饿了，我要吃饭。”我推着师弟往厨房走，却没有看到师弟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

“师父，我想离开这里。”

师父背对着我站在窗边没有动，大抵是猜到了。“你想自己去找魔君吗。”

“我不知道当初魔君为何要将我丢在瑶池，可如今既然要来寻我，那么也定会不问缘由的要将我带走。和师父您也会有一场无法摆脱的恶战。此事因我而起，师弟还未知晓，我不想让他也卷进这场风波。我去找魔君做个了断。”

“魔君要来寻你只是我的一个猜测。目前我并未察觉到魔君有什么动静。所以为师不许你去冒险。”

“师父！”

“好了就这样，没什么事你就下去吧。”

我不明白师父为何要阻拦我，便赌气回了房间。师弟在门外喊我吃饭也被我应付了过去，一个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初三。”他又来我的梦里了。

“我知道你是魔君！你来寻我，我就跟你走，但你不可动我师父和师弟！他们是我的底线！”我有些气急败坏的冲魔君大吼，却似乎察觉到了魔君脸上淡淡的哀伤，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是我看错了吗？

“初三，我想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魔君伸手想要触碰我，我下意识地后退，警惕地看着他。之前一直没有注意过，这时才发现，魔君瞳孔的颜色比我的还要深，还要亮。

“初三，你要相信我。”魔君放下手，垂下眼睑没再说话。

梦醒了。

四

这一觉睡的很香很安稳。除了在梦里和魔君吵了一架。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我相信他，又是什么意思呢。甩甩脑袋没再继续想，准备出去找师父继续和他谈昨天的事情。

推开房门就看到师父和师弟面对面站在门口，气氛异常诡异。我有些不明所以，便走到师弟跟前。

“师弟你怎么了？”

师弟转过头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说，“初三……”

我一怔，总觉得莫名熟悉。我盯着师弟的脸，蓦地瞪大了眼睛。师弟的瞳孔在我眼前慢慢变成了冰蓝色。

“你……是魔君？”我后退两步，捂着嘴巴不敢相信。

师父拿着羽扇静静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魔君，你藏的够深啊。连我都被你瞒过去了。”

师弟，不，是魔君，转过头看向我说，“初三，月隐星君其实是个伪君子，外界所传的魔君做的那些令人不耻的事情都是你师父搞的鬼。”似乎怕我不相信，又继续说，“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做那些事情。”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全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指着魔君楞楞的问师父：“师父，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师父眯起眼睛，没有说话。我突然觉得眼前陪我一起长大的师父特别陌生。

“当年并非是我把你丢在瑶池的，是你师父月隐把你偷来的。初三，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是我的女儿，我又怎么舍得把你丢掉。”魔君的眉头紧皱，“当年我找了你好久才找到你，为了救你出来，我封印了自身的法力，来到月隐的身边。可后来看月隐待你不错，而且你那么亲近他，又不忍带你离开，所以便也留在这里，陪着你，护你周全。”

听到这里师父突然愤怒起来，拿着羽扇指着魔君说：“你当初害死我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

魔君苦笑，“月隐星君，当年你儿子出事的时候，我夫人正好生产，我在我夫人的身边寸步不离，更何况我也没有要害你儿子的理由。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总是坚持是我害死了你儿子。”

师父却似乎听不进去，“不可能！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我要你偿命！”

五

我在一边看着师父和魔君，难过的站也站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魔君急急伸手扶住我，“初三，对不起，父君不是有意要瞒你这么久的。晚上去你梦里的时候，好多次都想告诉你真相，但月隐用窥梦蛊监视着你，我不能说。可是最近我发现月隐已经开始打算拿你炼丹去养他儿子的尸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伤害……”

“拿我……炼丹？”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师父，声音哽咽，“师父，你真的打算拿我炼丹吗？”

“哼，愚蠢。”师父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初三，你真觉得这几百年来我尽心尽力传授你法力是把你当成继承我衣钵的好徒弟吗？你父君说的没错，当年我并不是在瑶池捡到你的，想要我儿子复活，只能用至阴之人的骨血炼制丹药喂给我儿子。而你，就是那个能让我儿子复活的引子。为了让他尽快苏醒，所以我才传授你法力。不然你觉得，你能在我身边安生的长这么大吗。”

师父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魔君，他封了自己的法力，改变了自己的模样，我倒是真真没有想到，他竟然就在我身边待了两百多年。”

我眼前开始一幕幕浮现出当年师父陪我长大的画面。陪我玩耍，哄我睡觉，教我知识……我歇斯底里，“我不相信！我不信你这么多年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师父冷哼一声，没有看我。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我们三个都没有再说话。师父出声打破了沉默。师父看着魔君说：“你和我的恩怨今天就做个了结吧。你女儿的命，我是肯定要拿走的。”

“我不会再让你伤害她了。”魔君转过头看着我，笑了一下，“初三，你不是最爱吃父君做的糖醋鱼吗，等这件事结束了，父君再做给你吃。”

我突然热泪盈眶。我在纠结什么呢。不管他是师弟还是魔君，他自始至终都是最爱我的那个人。除了身份，一切都没有变。

“父君！我想吃鱼！”我满脸眼泪冲着魔君大喊，“你带我回家给我做鱼吃啊父君！父君！”

魔君没有想到我会喊他“父君”，他静静地看了看我，红了眼眶。他解封法力，将我笼罩在了他的羽翼之下。

“初三，你好好呆着，等着父君带你回家。”

六

距离父君和月隐星君那场大战也已经过去三百年了。

当年父君凭借一己之力封印了已经魔化的月隐星君，而自己却遭到魔力反噬，再也没有醒过来。

“父君，我又来看你了。”我拿着手巾擦拭着躺在寒冰床上的父君的手，对父君说，“父君，你都睡了三百年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你说要给我做糖醋鱼的，耍赖。”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会做糖醋鱼了，母妃吃过后说和你做的味道一样呢。你放心吧父君，母妃被我照顾的很好，我不会让她受什么委屈的。”

“对了父君，魔宫里的杏花都开了，可香了。记得当年在月隐座下时，你就特别喜欢杏花。母妃说当年你就是在杏花林和母妃相识相爱的。你还挺浪漫的嘛。”

“父君我要走了哦，魔宫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呢，明天再来看你。”

我转身离开，身后父君的手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