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贵的衣服

01

今天是话剧社公演的日子，千人大礼堂里座无虚席，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小雅不禁攥了攥幕布。

“你去看看化妆室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哦，好。”听到学姐的指令，小雅马上去了化妆室。

“今天这个妆真好看。阿玉，你脸小往后靠啦。”一推开门，只见今天要上场的几个姑娘正在举着手机自拍，看到小雅进来，便说道：“诶，正好你来了，快给我们拍几张。”

小雅接过手机，看着她们光彩照人的模样，再看看自己不修边幅的打扮，默默按下了快门键。

演出很成功，礼堂里实时的微博评论不断刷屏滚动，小雅瞄过几眼，其中有不少都在问阿玉的手机号码。确实，阿玉长得温婉可人，角色又讨喜，估计今天过后，朋友圈里都会被她的照片霸屏吧。入团还不满一年，阿玉就凭着出色的相貌和机灵的性格，迅速成为了话剧社的小花旦。而同样是大一新生的自己，却渐渐转为了幕后，以后勤为主，原本想要站在舞台上的梦想，似乎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远……

演出结束，所有演员上台谢幕。小雅在后台看着镁光灯下那一张张洋溢着自信和骄傲的脸，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像吃了一颗陈年酸梅。

“你先带学长学姐们去饭店吧。”团长走过来对她说。这次公演，团里把上一届的前辈们也请过来了，估摸着演员们换装整理还有一会儿，所以团长让小雅先照顾好前辈们。饭店就是离大学步行5分钟的一个农家乐菜馆。学长学姐们也很熟悉的样子，一拨人走在前面说说笑笑，小雅说是带路，其实反而不太清楚怎么走，兀自落在了最后。

到了饭店，那拨人自然地坐成一桌，位子竟也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小雅先是站了一会儿，只见桌上的人交谈甚欢，也没有任何要招呼她的意思，她就坐到了另一张桌子上发消息给阿玉，问她什么时候到。

没过多久，一句“诶，我们菜点好了”突兀地响起。小雅抬头看向那一桌，却见一个学姐笑着推她旁边的人说：“这是我们社团里的人啦，不是服务员。”那一刻，小雅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一直在强力维持的东西碎掉了。她站起身往外走去叫服务员，却在路过的一面镜子里，看到了自己黯淡的眼睛和耷拉的嘴角。

她似乎听到镜子里的人对她说：

小雅啊小雅，你忙前忙后混了一年脸熟，最后竟还是一个面目模糊的路人，你到底是图什么啊？

02

结束了疲惫的聚餐后小雅回到了宿舍。室友都不在，冷清无人的空间一下子把她的思绪拉回到过去。好像从读书起她就是这种孬孬的性格，一味地迁就别人，自己闷声吃着亏。即使心里不舒服也不会表现出来，一个词形容就是“隐忍”。

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班花问她借考试试卷，带回去订正错题。结果第二天，人家忘记把她的试卷带来了。班花的一句对不起，让她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到了中午，别人都下去吃饭，她却被老师留在了教室里重新把错题抄在本子上订正一遍。

到了高中，她身高蹿了上去，和高挑的班花慧慧成为了同桌，每天一起吃饭。虽然她觉得外面的不干净，但是因为慧慧喜欢在外面吃，她也就放弃了食堂；体育课自由活动，虽然她想要打一会儿羽毛球，但是慧慧更喜欢和三五个女生分享八卦，她也就坐下来听着；慧慧看不惯班上另一个美女小F，所以虽然小雅和这姑娘没有什么瓜葛，最后还是加入了集体孤立小F的计划……

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改变呢？是因为没有勇气吧。自己性格内向，社交无能，有慧慧这么漂亮的人愿意做她的朋友，她已经感激涕零。又怎么敢轻易地切断这份友情呢？

所以明明想要回家好好复习，却笑着说我也想去逛街买东西；

明明不想去KTV，却在被问到的时候点头说我也去；

明明是她先喜欢的那个男生，却因为慧慧的捷足先登，变成了“我祝福你们”……

忍了这么多年，那股不自信，不敢表达的气质已经深入骨髓。到了大学，还是改不掉畏手畏脚，小心翼翼做一个老好人的习惯。别人都在大学脱胎换骨，成为青春洋溢的新星，她却在小透明的路上越走越远。

仔细想想，其实她刚进大学的时候，也怀揣着丑小鸭变天鹅的憧憬。那时，小雅在校园里见过一个女生，背着一个双C logo的包包，高跟鞋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音，一双星眸中透露着股势在必得的坚定。她觉得那个包包真的好看，背上了气质不凡，就也想去买一个。后来，她知道了这个牌子天文数字般的价格，可能此生，都未必能够拥有；更被这个创始人的一句话击中心扉：你可以穿不起香奈儿，你也可以没有多少衣服供选择，但永远别忘记一件重要的衣服，这件衣服叫自我。

她突然觉得，是时候找回这件衣服披上了。

03

天生不是长袖善舞的人，再也不想迎合别人，又没有特别好的朋友，该怎么办？学习吧。至少学习，是不会辜负自己的。而且，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周末社团要去市里拍照，团长在群里问有谁不去，没想到收到了小雅的信息。

“不好意思，期末考试将近，我不就不去啦，坐等大家的大片！”

考完试室友招呼小雅一起去通宵唱歌玩游戏，她想了想明天早上的二专课，挥挥手说你们玩得开心点。

放假了小雅想出去旅行，问了问室友，都只想宅在家里看剧吹空调刷微博，于是她一个人背起了行囊，把学校周边的古镇都逛了个遍。

大二的时候，专业课多了起来，小雅毅然退出了只有打杂份儿的话剧社，加入了学校的英语口译小组。每个礼拜五的晚上，她都雷打不动地到教室里去做口译练习。在这个小组里，她接触到了更厉害的人，与他们进行英文的话题辩论，不仅让她觉得兴奋，更让她锻炼了自己的表达能力。在英语学习方面，她发现看CNN NEWS的视频学单词很适合她，回到寝室，室友看剧，她就看英文视频练听力。当人家还在为英语6级刷题的时候，她已经在备战英语高级口译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因为她专业是文科，没有计算机、机械、化学这些专业好找工作，所以必须找到自己的其他技能，提高自己的综合能力。英语人人都会，但是做到人有我优，这样也会更有竞争力些。此外，每个周六，当室友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她已经洗漱完毕，前往第二专业的课堂开始一天的学习。每个学期，当别人在为专业课的考试复习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她还要背诵一大堆统计学、货币银行学、会计学的知识。

忙碌的小雅，离那些社交活动越来越远了。不过她的眼神里，已经看不到昔日的怯懦，越来越透露出一份气定神闲。

大三的时候，学校里有几个出国交换留学的名额，因为小雅前两年连续拿到了奖学金，可以优先使用名额。但这样，她就不得不放弃第二专业——金融的学习。换做是以前的她，一定会向现实的当下妥协——为了拿到二专文凭，留在国内。但越是付出了努力，越明白这一切都不会白白浪费。更重要的是，在努力的过程中，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开阔眼界，体验人生百态，做一个更自信的自己。

下了飞机，她像一只鸟儿飞向森林，尽情呼吸自由的空气。在饱览当地美景，深入体会异国文化的同时，她还自己打工赚生活费，已经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社会人。通过参加社区和学校的一些比赛和活动，她也取得了一些小成绩。最重要的是，在异国他乡，她结识到了意气相投的朋友，至今仍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这段经历，成为了她求职的背书。

大四回来，秋招求职战役打响，别的同学都是海投海面，小雅却先筛选出了符合她期望的企业——至少上市，文化开放，需要用到英语，然后集中精力准备面试。她把大学以来自己的经历串成节点明确的故事，根据面试官的问题，将体现自己性格和能力的故事娓娓道来。全英文面试下，她的优势显而易见。所以，当她的同学还在兵荒马乱地奔波于各个面试点的时候，她已经拿到了好几个offer，遵循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后，潇洒地踏上了去台湾的旅途。

能力，赋予了她不依附，不从众的权利。

04

工作后的小雅，用自己赚的钱，买喜欢的包，买质感好的衣服，喜欢简单又chic的风格。她拍不来马屁，也不想拍，专心做好手头的工作，虽然没有大的晋升，倒也落得轻松自在。下了班后，她会去上绘画班，现在也偶尔画几幅送给朋友们权作生活乐趣。中午同事们讨论某某韩剧，小雅没看过，便戴上耳塞睡觉，下午同事打着哈欠，她却精神满满。同事每天中午去吃“好吃的”，小雅却坚持吃公司的食堂，干净便宜式样多。没想到渐渐地，有同事自动地加入了她的队伍。他们对她说：真羡慕你，活出了自我。

小雅笑笑，那是因为她体验过没有自我的感觉。到现在，她已经不在乎别人眼里的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不合群也好，高冷也罢，都不重要。她只想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

至于爱情，小雅也遇到过几个人，他们无法理解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这么爱折腾，孜孜不倦地学习理财、坚持写作、健身……他们想要的，是一个言听计从的附属品，而不是一个有独立主见、自己无法完全掌控的女朋友。

那就让他们去吧，总会有人真心地赏识自己。

今年国庆，小雅去了香港，没想到chanel的旗舰店前居然排着长龙。驻足片刻后，她便离去。能给自己买一件奢侈品当然很好，不买，也没什么。

因为最贵的那件衣服，她已经穿在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