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纷纷扬扬下了两天,门口的雪已没过膝盖,虽然穿着大棉袄,大棉裤,我依然冷得直打哆嗦。
母亲端了个大火盆放在炕上,“行了,别哆嗦了,快上炕烤火吧!这才出去半年就不禁冻了,真是的。”母亲一边假装嗔怪地磨叨,一边拿火筷子拨开了炭火。我半年前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刚刚放寒假回来,当然感觉冷了。
其实母亲是很娇惯我的,因为怕我冷,她今天特意烧了大柴火,都是小孩胳膊粗的干树枝,因此火盆的火分外暖和,而且也能持久,如果不是总拨拉火的话,能保持到晚上做饭。
其实东北的冬天是幸福的,一家人可以围着大火盆说说话,火盆是用黑生铁铸成的,上口直径大,下口直径小些,盆沿却有两寸宽,可以放一个大土豆,还放烟笸箩,火篦子。尤其是小孩子,外面冷,路又滑,可以围着火盆烧豆子,烧玉米粒,甚至烧土豆。一边用火筷子拨火,一边烧着美食,那可是最滋润的事情了。
毕竟大了,我不太好意思烧这些东西吃了,可是弟弟不客气啊,围着火盆就开始烧玉米粒,馋得我直流口水,放弃假装的矜持就去抢火筷子。我们正吃的高兴。“汪,汪汪,汪汪汪!”大黑狗忽然狂叫起来。
母亲扒着窗口看了一眼说:“是你大哥来了”,“柱子,快去给你大哥看狗。”农村的狗都是极厉害的,对自己家的人绝对忠诚,对外人是非咬上一口不可的。
“大哥,是哪个大哥呢?”我有些迷茫,在农村,整个村子都是有亲戚的,因此村里的男人辈份从爷到哥,女人从奶到姐,光说大哥真不知道是哪个。
我正疑惑,门帘一撩,一个中等身材,穿着破旧羊皮袄,戴着一顶加厚护耳破旧雷锋帽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却是自家胡同最里面住的树林大哥。
“她大哥,你快坐。”母亲赶紧让树林大哥坐上炕暖和暖和,把我弟弟往一边赶。
树林大哥其实比我父亲还大十岁,但是辈份小,他特别不爱说话,尤其是最近几年,树林嫂子过世以后,几乎不怎么说话,偶尔过来串门,也只是呆呆的坐着。
树林坐在火盆边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说:“老婶,其实,我是今天来找青妹子的,妹子,我有事儿想求你。”
“大哥,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干嘛这么客气?”我非常意外,怎么自己还能帮别人办事了。
“就是,就是小玲的事儿。”老大哥显然很不好意思,说起来有点磕巴。
“小玲怎么了,对了,我回来好几天了,怎么没见她来找我玩啊?”
“就是,就是那个后街的李大刚前天来我家提亲了,我说不同意。可是那小玲居然说她乐意。”老大哥非常气愤,声音也提高了,“你说那个小流氓李大刚,正经人家的孩子怎么能嫁给他啊?我说啥也不会同意。我寻思着你和小玲从小关系就好,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她到底是咋想的?这要是你大嫂子还活着,我也不至于这么为难,她就收拾这死丫头了。”老大哥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
“李大刚?”我也颇为意外。
李大刚这个人在朱营子村是相当有名的,他和赵小刀并称我村二霸。这两个人从小偷鸡摸狗,长大了打架斗殴,调戏妇女,吃喝嫖赌,简直无恶不作,派出所都进了N次,小玲怎么可能看上他?再说小玲不过才比我大几个月,刚满18岁。
“大哥你别急,我和她谈谈。”我心里想着从小和小玲的友谊,她一直就很听我的话,“小玲怎么可能和那个李大刚搞对象呢?再说小玲才18也太小啊!”
“妹子,我不是不让小玲找对象,18在咱们农村也可以结婚了,就是这个李大刚实在是不行啊!你帮我劝劝她吧。”大哥嘟嘟囔囔的说。
“大哥,坚决不行,和谁也不行。太小呢,我还上学呢!”我简直义愤填膺,声音越来越高。
“那你受累了。妹子,我走了。”大哥下炕走了。
“诶,大哥你再坐会儿。”
“不了,不了。”
大哥已经出了门口。
“妈,我一会儿就去找小玲,她才多大就嫁人啊?再说了,她脑子有毛病吧,怎么能和李大刚那样的人搞对象呢?”我又生气又激动。
“谁知道呢,前些天我就听说了这个事儿了,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但是你可不要再说小玲还小,不能找对象这样的话了,在咱们农村18岁结婚不是新鲜事儿,再说你树林大哥家的情况特殊,小玲早点结婚也好有个帮衬。你可别咋咋唬唬瞎说话。”
“啊?!”我这才意识到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妥,怪不得树林大哥急匆匆就走了,管她呢,必须劝住小玲。
小玲比我只大三个月,我是三月生的,小玲是头年腊月生的,但是我长小玲一辈儿,小玲应该管我叫姑姑。我们从小关系特别好,常常一起玩儿,一起拾柴火,打猪食,长大以后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我们亲如姐妹,总是互相叫着小名,立志将来一起考上大学,走出这个穷山沟。哎!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初三那一年,小玲妈妈忽然服毒自杀了,当我们闻讯从学校赶回来的时候,只看见嫂子僵硬的尸体停在胡同里,大哥木头一样站在门口,小玲弟弟妹妹声音嘶哑的哭着。
小玲不久就退学了,她没法儿不退学,妈妈死了,家里还有一个11岁的妹妹和一个6岁的弟弟,她没有选择。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一块,所有牌都会倒下。
小玲退学了,我们不能在一起上学了,我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但是我必须前行,好好学习,像她常常鼓励我的那样,一定要考上大学,走出这个穷山沟,为了我们两个的夙愿。今年我终于考上了大学,可是小玲,她只能在家照顾一家老小当生活,她原来那么漂亮,心气那么高,现在却成了地道的家庭主妇。我常常感叹命运的不公,因此有些不敢面对小玲的眼睛。因此回来几天,一直没有去看她。
我知道小玲这些年生活的不容易,但是无论怎样,也不至于嫁给李大刚那个混蛋吧?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问题,我必须阻止这桩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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