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8）陈二小其人

陈二小其实也是我们村的，因为猪圈沟在建制上隶属我们大队，它是我们村顺着沟道往里走，翻过一道小山梁的那个村，距离我村五里地。猪圈沟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都姓陈，我们大队有四个小队，猪圈沟是第五小队。这陈二小也是可怜，自小就没了娘，他爹娶了后娘，后娘常常虐待他，因此他十三岁上就分家另过了。因为没吃没喝，他经常偷张家一个玉米，李家一棵白菜，83年赶上严打，虽然只偷了邻居一只小鸡，却稀里糊涂被判劳教三年。

三年劳教回来，陈二小长高了，长大了，也懂事了，对村里人彬彬有礼，老远就叔叔、婶子、大爷、大娘地叫着打招呼，张嘴就称呼“您”，“您吃了吗？”“您下地干活儿去呀？”“您这晒太阳呢？”这在我们村可实在是件新鲜事，我们村无论长幼都称“你”的。村里人都说还是政府有办法，这样一个混蛋孩子几年就给教育成这么一个讲礼貌的好孩子。

不久，陈二小就离家做生意去了，至于什么生意大家都不知道，反正春节二小再回来的时候，更加衣冠楚楚，而且大包小包带回好多东西，一看就是发了财的，三十的炮仗就买了一百多块钱，村里半大小子们放了一宿，还给他爹，他后娘，他叔叔大爷买了礼物，村里人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春节过后，二小再次出门“做生意”，村里有些小子想和他走，都被他婉言拒绝了，他说他这生意早有合作伙伴，不能随便带人，再说一般人也不懂他生意的门道。

春节再回来，二小仍然是带回大包小包的东西，人们纷纷向他投去羡慕的眼光，争着抢着请他吃饭。他倒是大方，来者不拒，反正就是一个人，凡请他吃饭的人家，他都以衣服，手表，皮包相赠。

一天，二小喝醉，非要给人家表演空手下油锅捞硬币，说是他在牢里跟师傅学的，当人家夸他厉害的时候，他继续吹嘘说这算什么，师傅还教会了他飞檐走壁，要不是因为喝多了，马上就可以表演，一般人家的院墙，房顶，他轻轻一蹦就能上去，他和师傅学过轻功。

有些聪明人开始明白了，开始悄悄议论二小的生意，“那是不是那啥呀……？”但是苦于没有证据，谁也不敢说破。陈二小自从回来在村里一直规规矩矩，没拿过邻居一针一线，倒是常送别人东西。后来有明白人说干他们这一行的有规矩，兔子不吃窝边草。不管怎样，春节过后二小就到城里“做生意”去了，村里人也就不管这闲事了。

陈二小和小玲在一起后，变得愈发规矩了，他不再油嘴滑舌，还经营起了自家的两亩菜地。更让人们瞠目结舌地是，两年后，陈二小翻盖了家里的房子，一处四间的大院子，地下一层还修了小房。

陈家的宅基地本来只有巴掌那么大，是他爹当初分给他的，盖不下三间大瓦房。为了能够盖房，二小先找了屋前的李家说服他们买了他们家的一小块菜地，又找了屋后的赵家买了他家的猪圈，最后又和自己家的叔叔商量拆了他家右边的牛棚，买了牛棚那块地，这样二小家的宅基地就成了方方正正的一个大院子，宽宽敞敞地盖了四间大瓦房。农村人对土地都是分毫必争的，二小一下子置下了三小块地方，都是出了大价钱的，村里的人都说二小肯定发财了！

后来，村里开始传说陈二小是做了笔大买卖。

故事是这样的，陈二小真的是做那个生意的，用姜昆老师的话说是小偷公司，用普通话说就是盗窃团伙儿。有一天，他们团伙一个小贼偷了电力局家属楼，有人报警，当场被抓，电力局局长家本来丢的东西最多，公安局去了，却说自己什么都没有丢，只有邻居家说丢了几百块钱，被抓的小贼教育教育就放回来了。陈二小小偷公司几个人一商量，觉得大买卖来了，这个局长必是大贪官，丢了东西都不敢声张，他家里肯定还有更值钱的，偷了他们还是不敢说，于是派个小贼专门跟踪局长。

一日，局长下班没回家，而是七拐八拐进一处旧楼房，小贼赶紧记下门牌地址，回去汇报。第二天这伙人来到这个房子，开锁进门，跟进自己家一样，要知道，他们都是专业的，什么样的锁都分分钟搞定。一进门看到这房间和一般人家并无不同，屋里除了沙发床就是满屋子满墙的柜子，柜子都上着锁。一个小贼上去就打开了对面墙上柜子的锁，“唰！唰！唰！”一捆捆亮瞎眼的人民币就从柜子里掉落下来。这伙人立刻都惊呆了，赶紧反锁房门，派一个小贼在外面盯着，一个去买编织袋，剩下的在屋里数钱，连夜他们就把这屋子的钱分了。据说，数了整整一宿，每个人分了一百多万还有少量美元金条。1995年的100万啊！那时候我一个月才挣300块钱，100万我不吃不喝也得挣270多年。

再据说分赃以后，陈二小当即提出解散小偷公司，各回各家，大家从此金盆洗手，永不联系，而且立下死誓，谁若再犯，天诛地灭。小偷们早已过够了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有机会重新做人谁能不幡然悔悟呢！

这个故事说到底是不是真的，无从考证，但是陈二小一伙儿人在朱营村人们的叙述中不像是盗贼祸患，倒是更像绿林好汉，专门劫富济贫，惩治贪官污吏。村民们对陈二小的发迹史没有怨恨，倒是充满了羡慕！陈二小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

不知道陈二小是不是真的发迹，是不是真的金盆洗手，反正是盖房子搭屋以后，他不再出门做生意，老老实实在家种地了。他有人问他怎么不出门做生意了，他就说小玲给他生了儿子，他不能再出门了，要在家好好照顾小玲他们娘仨。

我对这个故事一直是存疑的，直到很多年以后秦皇岛小官巨贪马超群落网，一个供水公司经理，居然查出1.2亿现金，37公斤黄金，68套房产，光现金就堆了一屋子，我才知道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