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

    周末的心情无来由地感觉疲惫和颓废。天气热得令人窒息。跑步停下了，早上再凉爽的风，也迈不出沉重的脚；学习也落下来了，眼睁睁瞅着两天的时间白白地流过；写作的激情列车轰然刹车了，日更抄了两篇《论语》，只记下了两句“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五十而知天命”的中庸无为之语。整日里只是不停地刷着头条抖音，快速浏览着一部又一部电影短视频，感人的鸡汤，下肚然后排泄的速度快得惊人。

    今天参加了一场婚宴。烈日炎炎下赶到酒店，除了结婚的通告，大门另一侧还张贴着“谢师宴”；经过一楼的餐厅门上赫然写着“寿宴”；到了二楼隔壁是“满月宴”，加上我们的婚宴，一栋三层楼里整整地凑齐了人生几样重要大事。

    婚宴现场，大厅里两边各摆着十张桌子，中间是个T形走台，台子两边插满了塑料鲜花，淡蓝色和白色。新娘披着长长的婚纱礼服，站上了T台，婚庆公司的各类设备、灯光、彩带，以及忙碌的工作人员，渲染出喜庆的氛围。新娘是一个身材娇小，笑容甜美的女孩子，那长达四五米的曳地白色礼服，女孩子纤细的脖颈缩在里面；新郎个子敦实，戴着近视眼镜，稍显稚气的脸庞，就要承担起人生的重任了。两边的父母紧张地站在台下候场，尽管事先排练过，还是感觉到他们对于演出任务交接的不踏实，或许对即将离开他们羽翼的儿女，也有着些许的担心吧。

    这时婚礼主持人出场了。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让我羡慕、十分惹人的是他浑厚嘹亮的嗓音，和时时刻刻都挂在脸上的自然灿烂的笑容。他烘托气氛的能力，比以往看到过的主持人都要强大，那种自信可以看出，无论什么季节什么场景，他都能把台下漫不经心的来宾们煽动起来。

    坐在我们这一桌的客人齐了，菜肴很丰盛，只可惜大部分人都抽烟，让人有些受不了。席间各类职业，各种生活。一位本家哥哥，早年企业倒闭后到广州，经过一番闯荡办了个小厂，虽然不是暴富也算经济自由了，儿子博士毕业入职华为，嘴里谈得最多的是健身、划船、体脂率。我旁边坐着的是本家另一个兄长，这是我们第一次吃饭。因为他对我早逝的父亲印象很深，所以颇显近乎。兄长已年过五十，个子不高，两眼不大但很有神，桌子上的菜很少吃，可他嘴上的烟却一直没有停过。那边主持人按照程序，指挥着新人两家人走台、祝福，鼓动着现场来宾掀起一个又一个高潮。趁着这些个热情，我问他：

    “老哥，你家几个孩子啊？”

    “两个。”他叉出两个指头。

    “也应该成家了吧？”我顺口一问。

    空气好像突然停顿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

    “十多年前开枪杀死了人，判了无期，现在还在里面。”

    我心里一惊：

    “两个都在里面？因为什么呢？仇杀？”

    “唉！都是为了赚钱。两个儿子今年三十四、三十六岁。出事那年，我在陕西打工赶回来，为了他们，鞋子都跑穿了两双。他们那一伙，一个死刑一个死缓，我们两个无期。”

    “那还有几年也快出来了。”我只有安慰他。

    “是啊。还有四五年。出来也四十岁了。我跟他们说，出来重新做人，家里没有大富大贵，吃口饭还是可以的。我一个种田人，一年几万块钱还是赚得到的。”

    停了一下，他又幽幽地说：“我家老大进去前已经结婚了，可就是没生小孩，不然我们这一大家子，我早就当上了爷爷的了。”

    接下来，我也不知道怎样宽慰老兄，只是看着他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虽然神情落寞，可他好像在开导着我，也好像开解着自己：

    “唉！自己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没有办法，也不能怪别人。当初我老婆天天以泪洗面，也是要走出来的……”

    说着说着，那边新郎新娘，在爸爸妈妈的簇拥陪伴下，开始下来敬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