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份OFFER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18期活动。

      今天慢跑的汗水特别多一些，庆明前心后背的黑色T恤像水里捞出来一样，满脸满眼眶里都是水，一停下来眼镜片上蒙蒙一层细雾，配速一下子降了许多，应该是大气压低了，吃力、胸闷、大口喘气。楼下整齐修剪的山茶叶上，就像用力泼了一盆油在上面，油亮亮散发着惹人的光。路上偶遇一丛绿竹，箍着一圈斜斜的篱笆，斜斜的身姿，也不知道是篱笆还是竹子先歪了。马路上花坛里叶子薄薄的，粉色的花瓣也是薄薄的锦绣杜鹃砌成平平整整的花墙，与工艺课纸质的绢花难辨真假。还有那暗紫色的红花檵木，椭圆心尖的叶子上，脉络纵横，大的、小的、圆的、长的小水珠，亮亮晶晶，钻石一般。对面建筑工地早已开着大门，戴着各种颜色安全帽的农民工进进出出；这时旁边一个学生飞快地骑过去，一双亮眼橙红色运动鞋，随着自行车踏板上下翻飞，非常打眼。庆明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小川。

    小川是庆明唯一的儿子，今年22岁，在省内一所普通二本设计专业念大四，他的简历写道‘四年来几十次兼职，社会各行各业差不多都接触一点点，情商特别高，个性开朗，社交能力非常的强。能洞察人心，工作特别卖力……’是的，四年来不管寒暑假还是校内，他一直都在社会大学兼职溶炼，回想起酷暑跑外卖晒得黝黑的大腿，寒假在桂林十二个小时白夜班连轴转的歇斯底里崩溃边缘，他却还牢牢地记着为一起去的同学争取薪酬；成绩虽不尽人意但也在不断地尝试，四六级、普通话、教师资格证、考研，虽然大部分铩羽而归，但是他一定是有所得有所悟的。

      三个月前的寒假，小川接连几个晚上与爸爸妈妈在卧室里毫无私密地聊着天，庆明和妻子都很珍惜这样的机会，倾听着他滔滔不绝自己新的感悟、新的一段感情，自信、向上、美好、正能量、积极而鼓舞人心，由衷感受到他青春努力的魅力和自信，有一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意味。可听小川说自己打算就近在省内找一家公司实习时，庆明心里就急了。本来当初高考就是因为成绩不好才复读，才选的艺术专业，就是为了上本科学校，在学校里也没学到多少专业知识，这种普通学院和专业，就业前景黯淡，毕业就可能失业。所以每次寒暑假庆明都鼓励甚至逼着小川各种社会实践，目的就是让他了解现实，为毕业选择做准备，放弃眼高手低的想法。现在好多大学生毕业后不是考研就是考公，而上学期冲刺考研的失败证明了他的学习能力和耐力还很不够，同样考公考编既无实力小川又没有很大兴趣。那选择就像四年前高考填报志愿一样——刚上本科线只有末尾的几所学校可以选——简单多了。既然技术不擅长，那就往沟通、销售方面去呗，寒暑假的实践起大作用了，剩下的就是要格局打开，往最成熟最有活力行业最头部的城市去了，好男儿志在四方，走出去好好闯一闯看一看。当然庆明知道决策还是在于小川自己，所以放下耐心慢慢地做着建议。小川跟庆明敞开了心扉，原来想留在省内是因为不想离开刚谈的女友。那怎么行呢？如果自身不优秀，年纪轻轻守株待兔，哪里守得住啊，两头都想顾肯定两头都落空的。小川也终于听进去了，说自己喜欢和人打交道，那就做销售，到大城市去挑战自己挑战人生吧。

      父子俩一直都很喜欢新一线城市滨州的开放和格局，于是出乎意料地一致确定了滨州。庆明开始和小川一起在招聘网站上寻找面试机会。第一次面试是一家大型的电话营销公司。庆明下班一回家，小川就跟他描述着上午‘高质量面试’的局促和紧张，自然最终未面试上。小川嘘了一口气“还好没上，我也不喜欢坐在办公室打电话沟通，我更愿意出去和各种各样的人交流。”这时小川联系上了已入职公司的学长，他那边有内推的机会，于是他又急切地与学长探讨和咨询着面试技巧和回答等方方面面，反复修改着自己的简历，信誓旦旦“一定要面试上，一定会上”。看着他的表情和决然，庆明有种不好的预感，失败的念头一闪而过，忙不迭地提醒他要提前做功课，模拟面试的题目做一些准备。

      那天晚上，睡梦中的庆明听到手机刺耳的‘叮铃铃、叮铃铃’响声，是隔壁房间的小川，手机屏显示1月19日2点53分。“爸爸，我发烧了。”庆明爬起来走到他房间，桌子上铺满一张张面试题目和答案的小抄，小川虚弱地说“我刚刚上床，温度计刚刚量完39.2度。”原来不好的预感在这里。庆明用冷水敷着他的额头，和衣躺在他的脚下，听着他一遍遍地念着、背着面试题，不停地叮嘱着“爸爸，7点钟记得叫我准备面试。”第二天早上，庆明请了一天假，等小川腾讯视频面试完成后，带着他去了医院，路上小川一直嘟囔：“今天面试挺快的，总监亲自面试的，都不记得问了什么问题，待遇也没有提。”庆明安慰他“是不是你同学内推面试，不需要了解这么多？年前如果他们公司缺人，可能就是走个过场吧。”小川说“也许吧。开始都称我‘同学’，后来几次总监几次叫我‘小川’呢。”他焦急地不停地走来走去‘结果要下午6点才能出来呢’。”快到中午得到同学的的好消息，公司人力很快就联系了他，商讨着滨州报到、上海培训的安排。下午五点，小川的第一份OFFER LETTER到了——客户管家，税前底薪三千六百元，毕业后转正六险一金，工作片区为滨州富力镇项目组。他的发烧一下子就好了，美美地躺在庆明两夫妻的床上，惬意地感叹“刚刚好，一切都刚刚好。实习、上班，如意的目的，时间也衔接得刚刚合适。”

      接下来等待的日子，小川经常会与同学聚餐。一次回来感慨“原来那么优秀的同学，现在却混得很一般。”庆明听了不是滋味，现在社会竞争这么激烈，就是985、211也不能保证一定找到心仪的工作。客户管家的工作含金量有多少？这份OFFER究竟会是小川人生的转折点吗？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他自己创造的第一个机会和选择，作为父母，能给的只有旁观清醒的分析、建议和坚强的后盾。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人生正如龟兔赛跑，一直有目标一直在坚持一直能成长的人，才能笑到最后，才能打造精彩的无愧人生；相反没有逆商的顺境，只是昙花一现、刹那般绚烂的烟火，转瞬即逝。

      临行前，庆明微信写了一段话给小川：“出去了自己要照顾好自己。不管结果如何，都要提前规划和准备；无论胜算多大，都要有最坏的预期预案，做好三件事情，一是健康的生活方式，保证健康的体魄，应对压力和冷酷的生活挑战；二是合法合规的努力，再顺利的事都有万一的时候，万分之一的几率可能导致所有的奋斗付诸东流。三是要坚持学习，人生有两大悲哀，毕业了就不再学习，结婚了就不再恋爱。机遇都是创造出来的，坚持学习吧，理论和实践，缺一不可，养成终生记笔记和总结的习惯。你要永远站在社会的最高点，行业的头部，最优秀的平台，最优秀的团队和对手，才是我们始终立于不败之地的定海神针，而决不是短期的几万元薪酬。”

      本来也可以年后去报到，但是小川说年后去内训也会推迟，就会错过春节后的第一个销售旺季，所以过年前十天，小川收拾好东西就奔赴滨州了。内训开始，他和几个新员工又赶往上海，和来自全国各地的新人一起接受销售技巧和实操的培训。因为时间紧，还有被淘汰的压力，所以他每天很紧张地背书学习，最终顺利结业。回到滨州上班第一天，小川发过来他人生中的第一张职业照给庆明，脱下运动服换上了一身西装，拎着黑色公文包，笔挺地站在电梯上，精神百倍自信满满地纪念他开启新的征程。

      大年初五小川就迫不及待地返岗了，开拓新客户，还要负责协调和解决几个小区的老客户提出的一些棘手问题，天天都忙得很晚。难得的休息日，还会与庆明探讨一些销售心理学和技巧、欺骗与善意谎言的区别、工作原则和分寸把握，说得有板有眼……眼看着小川激情满怀豪情壮志，提到前辈和榜样的优秀，羡慕和渴望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有时又从“开单王”的踌躇满志回归现实平淡的业绩的低落，庆明回想到自己三十年前入职的懵懂冲动，很担心他职业生涯的第一份职业理想会无疾而终。特别是上个月底，小川告诉庆明“爸爸，这个月有很多同事都离职了，特别是新员工，离职率达到了70%。”“为什么呢？”小川慢慢地说：“现在整个滨州区开单量都大幅下降了，他们看到赚不到钱就走了。”庆明轻轻地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呢”小川又平静地回复：“我又不是完全为钱而工作，当然，钱又是重要衡量指标。走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很厉害的人跳槽了，一种是开不出单来待不住的。等我完成毕业论文，我会尽全力冲刺的，先要强大自己才能考虑选择的事。”

      时间很快，实习期结束前小川苦恼地联系庆明：“怎么办？导师要我提前回学校去准备毕业论文，但是我们组现在走了很多人，我都是中坚主力了，还负责了几个小区的维护，我这一走，我们组很可能会瘫痪的。再说，几个月后再回来，还不知道公司会要我吗？”庆明妻子严肃地告诉他：“你要分清楚轻重，毕业证事大，公司离开了谁都能够正常运转。如果你们公司因为这个不要你，这样的企业也没有留下来的意义了，另找一家就是了。好好和领导请假吧。”

        那天晚上，小川微信发了一组图片，是一些职场励志和名著书籍，庆明十分奇怪他内心怎么又静下来了，小川很高兴地告诉庆明：“我们总监批了假，事情也交接好了。总监很好，他和你是很像，非常喜欢阅读，还要我多看书呢，这些都是豆瓣推荐的书籍，回学校这段时间要好好充下电。”

        三个月的时间，想到小川从为第一份OFFER竭尽全力，到因为离开公司离开客户离开自己负责的几个小区而遗憾和不安，庆明感到很欣慰，他真的长大了，能独立承担责任和义务了。庆明自己在稳稳的单位稳稳地工作了半辈子，每日按部就班的工作和心态，因为做过项目经理，他也经常接触那些心理强大脸皮似城墙的销售人员，他知道这个职业是非常锻炼和考验人性的。儿子敢于尝试压力山大的‘销售人’生活节奏，接受每天考核每天排名的残酷规则，无论薪酬多少，这本身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现在有多少高不成低不就的大学生，不是啃老‘坐等’天上掉下机会，就是精心编织一张考研考公事业编国企的筛网，硬是不愿沉下心来扎扎实实地干一件事。小川能抛开幻想，立足一线，从零开始奋斗，开始为他人为组织着想和担心，不仅是成熟的表现，更是成长最坚实的基石，朝着这正确的方向前行吧，经济虽说不景气，可只要定位好自己，不惧怕不空想不焦虑，勇敢地迈出人生的第一步，一定会有所作为有所期待的。

      慢跑返程了，脚步轻快起来。忽然，庆明看到远处阴郁的天空中，几缕箭一样白光射出个大窟窿，耀眼夺目的晨光，像几个朝气蓬勃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蹿下来，揭开了激动人心一天崭新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