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真当自己是根葱了!”康王府主院书房里一阵阵碎瓷声传来,门外的贴身小厮文锦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不知从何时起,每次康王从丞相府回来都要发一通脾气,极尽辱骂之言,有几次还打了他撒气,只是待下次见到丞相便又是一副依赖外祖的好外孙样。
只求今日殿下快点撒完气,别打他,不然不知又要躺多久。丞相根本不像个外祖样,起码他那早逝的外祖不会像丞相对殿下那样动辄斥责,好像殿下没点好,没了他温丞相殿下就一无是处一样。
小厮文锦还在胡思乱想,便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看向来人,竟是殿下刚收的幕僚孔颐。
他想示意这位好脾气的孔先生,殿下正生气,别去再惹恼了他。
可他还没开口,孔颐就向他笑着点了点头,轻敲了两下半掩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文锦有点急,但他人微言轻,也做不了什么。他怕孔颐因此被伤,更怕殿下背负喜怒无常痛打下属的恶名。可孔颐像是有什么魔力,他进去还没跟殿下说几句话的功夫,屋内便传来了殿下畅快的笑声。
“妙啊!果然妙!就依先生所言。”他只能模模糊糊听到殿下开怀地说这话。
文锦常常想如果他也学富五车满腹计谋就好了,这样或许能帮一帮殿下。殿下救了他的命,可他却除了一些伺候起居的小事,什么都做不了。不知孔先生跟殿下商量的是不是今早丞相斥责殿下的那件吏部的事。
孔颐本是燕王的幕僚,只是燕王戒备心强,不会轻易完全相信一个人,孔颐在燕王处极少得到重用。
把燕王的暗桩收为己用便是孔颐的投名状,之后又帮康王解决了几件棘手的大事,他就更得康王信任了。再加上康王常常被温丞相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斥责,康王便更依赖孔颐了,短短几个月孔颐在康王面前竟隐隐有超过温氏一族之势。
这几天赵检因为要娶一个卖茶女惹恼了皇帝,圣旨都没下就被换了司礼皇子的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赵检几天没进宫,上朝也是称病不去。圣上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万寿节将至,赵检就闹出了这事,简直天都在帮他!
孔颐觉得现在正是除去襄王的好时候,他们连美人都不用准备,只要好好利用这件事就可以让他们完全反目。
为了加把火,康王进宫让温贤妃去给陛下进言,只要把那姑娘远嫁就好,也不要亏待她,指给一个远些的富商,到那时,心上人嫁了人,还过得不错,六皇子自然断了念头,也没了愧疚。
同时给六皇子娶个温柔貌美又知书达理的王妃,佳人在侧天天温言软语红袖添香,哪里还想得起来那身世一般的粗鄙卖茶女?
皇帝觉得此言有道理,便招温善臻进了宫。温善臻名下只有一个城门边的小茶馆,其余产业全在李家名下,所以赵检说她是个卖茶女,皇帝没深查,也没发现眼前人是巨富李家的家主。
皇帝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让他的儿子非卿不娶,连士族家一众佳人都不要。
看到温善臻时,他着实吃了一惊,听说这卖茶女好看,但没想到不但不比梁家小姐差,甚至风采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穿着普通的湖蓝色百褶裙,腰间缀着一块黄玉珏,峨眉淡扫,脂粉浅淡,也难掩她艳丽无双的美貌。
不管会不会立赵检为储,他都不愿儿子娶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空有美貌的女子。他让温善臻自己远离京都,他会给她在江南安排一个好人家嫁了。那人家正是江南富商宋家公子宋煦。
温善臻差点露出笑来,不知赵检如果知道孔颐竟给温贤妃推了他千防万防的宋煦会不会想破口大骂?因温善臻之前与宋煦合作无间,在江南时又在宋家别院住了许久,赵检自然吃味,时时说宋煦一副文弱书生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抬,不能保护心爱的女子。
本来皇帝还以为从可以嫁给皇子到只能嫁给商人,温善臻会不愿,要使点手段,万万没想到温善臻竟只犹豫了一瞬便同意了,十天后启程。
她自知自己不过一介商女,襄王是天潢贵胄,两人并不适合,只是襄王是王爷,又温柔耐心,她无法拒绝,也想做个短暂的美梦。她离京前会留信跟襄王讲清楚她心不在此,已有心上人在江南。
皇帝满意地让温善臻离去,觉得她是个识时务的人。
次日早上,赵检终于上了朝,朝会后却又被皇帝在御书房训斥。
赵检一听皇帝要给他赐婚,连声拒绝,更是以最近在京中发现北戎人踪迹转移皇帝注意。
“北戎人出现在京中或许志在万寿节,但事情并未明朗,需要再详查。也不宜走漏风声,打草惊蛇,儿臣怕出事,先来禀报父皇,以策万全。”听着赵检低声禀告,皇帝右手不经意抚了抚一旁的白玉卧虎镇纸。
“你说前几日便发现了?”皇帝微眯细长的凤眸,若有所思。
“是,儿臣前几日在府中养病正是在查此事,可惜这几个北戎人狡猾至极,儿臣查了几天都没找到他们的落脚点。皇兄或许早跟父皇禀告过此事了,儿臣终是不如皇兄多矣。”赵检懊恼地握了握拳,甚是沮丧。
“此事你做得很好,不要张扬,朕自有定夺。”皇帝不置可否,对赵检道。
忽然想起赵检应当还不知道温善臻要离京的事,祝公公那日还说,襄王一时半会儿是不能接受心上人背叛的事情的,不如派他去做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皇帝又接着道:“万寿节将至,为防不轨之人趁机行事,你明日起到京畿大营去练练兵。”
“是。”赵检领命离去,回府收拾了常用的物事,当晚漏夜便到了京畿大营。
“北戎人的事,让侍卫统领庞志去查,不必声张。”皇帝一锤定音。
“那康王……”万寿节是康王在负责京畿布防一事,若真有北戎人在京中,康王当知晓此事以作防范,故祝公公有此一问。
“本该他最先知道的事,却丝毫没见他提及,温家也没有半点声气儿。到底是能力不足,还是……先让庞志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是有点怀疑上康王和温家了,祝公公再一次对赵检这个曾经不起眼的皇子刮目相看,陛下的多疑他是了解得一点没比他这个伴君多年的人少。
庞志查了几日,北戎人藏身之处直指荣山山脉中的山谷,他正想撤回京禀告此事,就在山林中了混在雾中的迷烟,倒地不醒。迷糊中只见到来带走他的人的衣摆有朵北戎常见的格桑花,手背有一处不长的刀疤。
康王收到赵检漏夜前往京畿大营后,大营无战事无帝召却连连有异动的消息时,听到孔颐在旁嘟囔一句,总不会是因心上人要被远嫁就昏了头要造反吧?
这话让康王简直像走在街上被金子砸了头,惊喜得发懵。这样的事或许别人干不出来,但发生在大小事情都喜欢用拳头解决的六皇子身上却再正常不过了。
康王让孔颐再三派人去探,他也派了温家的人去,得到的消息都是赵检时常与京畿大营的将领在营帐中商讨京城的易攻难守薄弱处在哪里。京畿大营一半将领都曾随赵检到过雁北,虎符也尚在他手中。康王更坚信赵检就是想要趁着万寿节之际起事了。
他今早去丞相府与温丞相商讨此事,想要将此事上禀皇帝,告赵检一个无视帝王要造反自立为皇之罪。
温丞相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精明一世,儿孙却一代不如一代。无凭无据怎么告襄王,况且襄王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莽撞无知,反而是他这个外孙,急功近利又自负,还听风就是雨,也就徒有一个温和的外表。
哪怕是被降爵的燕王都比他强几分,燕王虽听不进谗言,但他手段狠辣、胸有沟壑,若不是年纪尚轻又深得帝宠事事顺心,加上方家的确是飘忽了,燕王这次也不会大意到一下子失了夺嫡资格。
康王被训斥,回府在书房发脾气,孔颐来献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想让襄王一下子尽失帝心,还得让陛下看到他为一个女人起兵造亲生父亲的反。到时康王再领着大队人马勤王,不但除掉了襄王这个对手,自己也得个勤王之功。况且陛下有意将梁太师之女指给襄王,梁太师简在帝心,娶了梁家女是何意不言而喻。此事已拖不得了。
康王觉得其言甚是,但离万寿节只有一日半了,他虽是康王却无权从其他地方调兵,如果用温家私兵,他到时又要怎么解释这大队兵马的来历?迫不得已,他告知了孔颐此事,想向这个多智的幕僚讨个主意。
孔颐佯装惊讶,沉思片刻后笑说:“殿下过于小心谨慎是好事,但现在事情迫在眉睫,拼一把就将是江山之主,畏首畏尾反而可能错失良机。就算事后有可能会被陛下追责养私兵一事,可到时兵荒马乱,陛下又能否认全所有士兵和将领?
殿下的此行目的在襄王,襄王造反罪名落实,殿下只要杀了跟着襄王打头的几个将领,揽住京畿大营其余将军,认下私兵是京畿大营的人,死去的是襄王养的私兵,那便可以让这批私兵名正言顺归于京畿大营。即使再不顺利,陛下会选择起兵造反的皇子还是带兵勤王的皇子呢?自然是后者!”
康王本就连日被孔颐的“赵检可能会被立太子”之言急得如热锅蚂蚁,现下听了这经不起推敲的计谋也觉得合理可行了,只想赶紧尘埃落定,免得夜长梦多。
当日他就出发去了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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