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京一年三个月。
走下舷梯后第一时间深呼吸了一下,还是那熟悉的、独特的、混合了秋冬之际泥土芬芳和老霾醉人的味道。
瞬间心头大定——帝都,还是那个熟悉的帝都。
毕竟不同的科学团队都已证明:味道是最长久的记忆。就像《追忆似水年华》里让主人公吃得飘飘欲仙的玛德琳小松饼,吃着吃着就让普鲁斯特悟出了一个真理:气味具有独特的能力,可以解锁以前已经遗忘但却生动、饱含情感的回忆。
不过很可惜,这种由熟悉的味道带来的心安,不久之后就被另一种熟悉味道的缺失而打破。
那天晚上,在公司附近办完事已经是十点半,正好是深夜撸串的黄金时间,就想着回家路上随便找家路边串摊解解馋。
只是这么一想,一天的疲乏立刻就好了大半——毕竟回京以后夜夜带娃睡觉,想溜出来撸个串也一直未果啊。
哪曾想,走了一路,都快走到家门口了,以前到处都是的串摊居然一个都没有见到!
我不甘心地又围着小区周边多转了一圈,没有,一个都没有!
不光是烤串,还有齐名的另一深夜脏摊大户——麻辣烫,也一个都没有看到!
一时间,我不禁有些怅然若失,这还是那个熟悉的北京吗?
恍惚间我想起了一年多以前看过也吐槽过的新闻,终于恍然大悟,也终于死了心。
抬头看了看眼前装修考究、灯火明亮的XX烧烤店,想着都转了半天了,就进去看看吧。
可是坐下来之后,看着服务员拿过来的菜单,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价格嘛虽然贵了不少但一个月吃个两三次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但是周围这豪无烟火气的氛围、这溜光水滑的桌子椅子,都实在不是我辈撸串的配置啊,最终在服务员鄙视的目光中掩面而去。
我无意去评价政策的好坏,因为这个世上就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政策。我只是忍不住会去想,那些匆匆离开北京的人,会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怎样的姿态离开的呢?
是满腹委屈却又无可奈何的苦涩?
是如释重负终于可以找到理由离开的释然?
还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潇洒?
无论如何,在那个寒冬,一定有无数个家庭辗转难眠,一定有无数个孩子在茫然中随着父母匆匆离开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城市。不知道这些孩子在多年后,还会不会记得他们曾经生活在这个庞大的城市。
政策变迁的潮水之下,任何个人的力量都微不足道。
我们每个人,终究只是在时代的裹挟下东奔西走。
善泳者,顺势而为;
不善者,随波逐流。
忍不住想起公司马路对面的早餐流动车,同事圈中传说那位煎饼大妈月入3万,远胜我辈打工人。但这样谈起的同事,恐怕并没有人会羡慕,因为她的含辛茹苦,我们每个人都看在眼里,换了你我真未必受得了。
忍不住想起那个曾经在家附近摆摊、搬家后又在新居附近不期而遇的烤串小哥,他家的烤串真心是好吃,比起当今很多网红店不要好太多,也不知他现在去了哪里。虽然当初我就在想,他也不可能真的烤一辈子串吧。但是转念一想又很奇怪,为什么霓虹国可以有寿司之神,我们这儿潜意识里就觉得不应该有烤串之神呢?
忍不住想起以前离家不远的那家特别特别辣的麻辣烫,每次下班路过的时候都围着个里三层外三层,挤进去站着吃真心是个体力活,打包带走又少了点儿意思。后来有一天在附近理发的时候,洗头的小姑娘告诉我说这家店现在改为晚出早归游击战了,每晚11点左右在某某路口出摊。之后专门去看了下,老远就能看见一群人围成个圈,中间是分外显眼的热气蒸腾。
这里的东西当然和健康毫不沾边,但对于很多晚归之人来说,这样一顿够麻够辣、热气腾腾而且足够便宜的吃食,恐怕是寒冬深夜不多的慰藉了吧。所以,我始终固执地觉得这才是人世间、烟火气。
但是,人类是善忘的,这是人类得以生存的本能。
那些或被迫或自愿离开北京的人,无论是到了燕郊,还是回到了老家,想必大都已经再次习惯了现在的生活。除了极少数可能还在心心念念着重新回到那座巨大的城市,其他人关于北京的回忆中恐怕都已多了层或浓或薄的雾气。
而对于仍然得以幸运或不幸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生活更是在波澜不惊中固执地前行着。
除了像我这样离开日久的人还能在回来的最初几天感受到物价的飞速上涨和买不到早餐的些微不便,其他人可能已经习惯了周围的一切,更不会记得一年多以前的那次变化,甚至渐渐忘掉了曾经在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人们。毕竟,他们离我们的生活已经太过遥远。
在这个庞大而古老的国度里,从来不缺少矛盾。消费降级和追求更加精致的生活并行不悖,所以拼多多和寺库才能同时拿到一轮又一轮融资。这样也好,大家各有各的活法,谁离开了谁也都能继续活下去。
现在的北京,虽然少了路边串摊,但是却多了更多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外卖送餐员。我也越来越习惯在深夜叫上一份外卖坐在家里边看剧边吃,虽然没有了路边摊的氛围,但终究也是慢慢习惯了不用出门的便利和新兴川味烧烤的味道,如果再过几个月,我可能都不会写下这些文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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