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同人
暖风熏得行人醉,难得春光一片,花瓣柳絮飞扬得惹眼,扬州城里最好的一段闲暇时光便是眼前。
叶遂昌披着晚霞风尘仆仆地入了城,右手牵着青花色的马儿,左手提着剑,背上还有一只沉甸甸的包袱。赶了一天的路,此刻在他心中,扬州三月的如烟美景都不及一家飘出饭菜香的酒馆来得吸引人。他很快停下脚步,正要迈步入店,忽然听见一声高喊:“抓贼啊,抓住那个小贼!”寻声望去,只见两位娇滴滴的姑娘正追着一名小乞丐跑,小乞丐手里拿着一只精致的钱袋,显然不是他的东西。
路上行人纷纷避开,不愿惹事上身。叶遂昌松开牵马的手,趁那小乞丐跑到身前时,骤然推在他的肩头,再手臂划圈发力一带,将立足不稳的小乞丐整个提了起来。小乞丐手脚在半空中乱动,好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青蛙,嘴里大声道:“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你把人家的钱袋子给还了,我便放你下来。”
小乞丐扭头想咬,奈何脖子不够长,正要呼救,追上来的两位姑娘中穿一袭水绿色罗裙的那个,抬手给了小乞丐狠狠一巴掌,一把夺过钱袋子,揉着打疼的手掌道:“敢偷我家小姐的钱,小杂种活腻了是吧!”
小乞丐脸上登时冒出一道五指印,大哭起来。
穿粉色衣裳的小姐没看小乞丐,冲叶遂昌施礼道:“多谢公子了。还得麻烦公子带着这小东西随我到府上,让我好好道谢。这小东西自有下人料理。”
“举手之劳而已,”叶遂昌耳边的哭声越来越大,索性放下那小乞丐,小乞丐脸上的五指印仍是鲜红,“两位姑娘,我看这小孩儿多半是生活所迫才会冒犯了二位,既然钱袋失而复得,他又已经吃了教训,不如就给这孩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放过他吧。”
“那怎么行,一个巴掌算什么教训,非痛打这小杂种一顿不可。”绿色罗裙的丫鬟抢着说道,被小姐瞪了一眼,立马低头闭嘴。她正要开口,那小乞丐突然望着天边哭边喊起来:“郭姐姐!郭姐姐!”
叶遂昌心头警兆突起,转过身剑刃出鞘。半空中一道人影落下,夹带着从屋檐上跃下的迅猛气势,没有一丝停顿地俯冲过来,手中舞出数道碧绿棍影。叶遂昌向前一步,剑身抖动,迎向棍影,却都落了空。那数道棍影尽是虚招,那人低身一扭,不理叶遂昌,甚至没理那名小乞丐,有来无回、朴实无华的一棍狠狠砸向那粉衣小姐。眼看漂亮脸蛋就要开了花,叶遂昌头也没回,低喝一声“黄龙吐翠”,翻身一跃,脚上头下地挥出一剑。那柄造型古朴、看不出锋刃的剑准确地击在那根翠绿短棒上,发出极响的一声。叶遂昌那名青花骢人立而起,有些惊慌地嘶鸣起来。
短棒从剑身侧划过,退了回去。叶遂昌落地,看见那人已经施展轻功滑了回去,即使手上抓着那名小乞丐,那身形如烟似雨,仍旧是说不出的潇洒。她稳住身形,身上的百结衣虽是破旧,一张英气的脸却是雪白。用一对剑眉下的冷冷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之后,她留下一句“你们等着”,这才转身离开,腰间的酒坛子在几个回来之后消失在叶遂昌视线里。
“小姐,你没事吧?”
几乎鬼门关走一遭的小姐反手给了丫鬟一记耳光,“都怪你,要是把钱袋收好了哪有这么多事!”她强作镇定,又向叶遂昌道谢,无论如何要请他府上做客。
盛情难却,动了手之后更饿的叶遂昌便不推辞了。路上互通了姓名,叶遂昌这才知道小姐姓周,闺名月夏,丫鬟名唤小松,是扬州城内一家周姓地主的家人,家境殷实,今日踏青归来要在集市上多逛一逛,便让陪同的两名家丁先行回府报平安,想不到便遭遇了这般事情。周月夏感激了一路,吃了巴掌的小松忘了疼,见小姐对叶遂昌上心,自然也是前后巴结个不停,叶遂昌虽未当真,也不免飘飘然起来。行到一半那两名家丁奉了命来接,听说自家小姐遇了险,顿时面如死灰,当场跪下口称“奴才该死”,多亏了叶遂昌求情,周月夏才答应饶了他俩。
大户人家,深宅大院,地处僻静,一行人就快到时,迎面突然过来一群人,都是晒得黝黑的汉子,穿着草鞋,裤脚上沾着泥,垂头丧气,仿佛都背着一块看不进的巨石。两名家丁刻意表现,扯着嗓子让他们让路,“都给我让开,我家大小姐回府了!”那群人什么也没说,退到一旁,冷冷地盯着周月夏从自己眼前经过。叶遂昌也落在这样的目光里,比刀剑加身还要难受。
小松回头啐了一嘴,道:“这群乡巴佬,还敢上门求老爷,不知羞耻。”
“还是爹爹心肠太好,对付这群刁民,还是得硬起心肠才行,”周月夏转向叶遂昌,换了一副脸孔,“公子,到了。”
周府大宅的烫金匾额在深深暮色中依旧醒目,跨过大宅门,过了照壁,经偌大的前院,周老爷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迎来上来。年过五旬的他微微发福,髯发半白,笑容里透着一股慈眉善目。听唯一的宝贝女儿讲完适才集市上的经过,他赶忙拉起叶遂昌的手,千恩万谢,请他上座,又吩咐下人来将这丝毫未动八菜一汤撤了,赶紧按上席的规格再准备一桌。
“不必了,不必了,这样已经很好了。”叶遂昌拦了下来,一来是真饿了,二来也见不到如此浪费。
周老爷仍想换,叶遂昌索性拿起了碗筷。周老爷只好道:“快去和后厨说一声,再多加几个菜,千回百转烩鸭胗、九九乌鸡煲、白玉翡翠烧,这几个得有。你们几个,还不快服侍公子吃饭。”
叶遂昌连忙摆手,道:“我自己来便好。”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吃饭,偌大一桌只坐了自己和周家父女三人,身后围一圈准备端茶递水的下人,时刻盯着桌上一举一动,也不知是服侍还是监视,再加上不住劝酒的周老爷,这一桌子好菜他愣是没吃出多少滋味来。
只吃了几口便饱了的周月夏也向叶遂昌敬了一杯,脸颊绯红,向周老爷撒娇起来,“爹,今日要不是有叶公子在,女儿怕是回不来见您老了。这城里的乞丐越来越多,您哪天跟衙门里说说,让他们好好管管。”
“好好好,管管管。”周老爷一口答应下来。
叶遂昌心道:北地与狼牙军战事未平,流民南下,扬州城里的乞丐只怕会越来越多,官府哪里管得住?但他终归是客,没有开口。
周月夏笑眯眯地又道:“爹,还有一事你得答应我。那个女乞丐逃的时候还扬言要报复,女儿怕得很,你不如把叶公子留下,有他保护女儿,女儿才安心。可以的吧,叶公子?”她问向叶遂昌,一双眼里含着秋水般的波纹。
叶遂昌差点呛到,正要拒绝,屋外突然有人大声喊道:“小姐,我们东篱五龙自会护你周全,何必请这细皮嫩肉的小子。”话音一毕,五名提刀带刃的汉子来到屋内,高矮胖瘦各异,均是一脸凶恶之相。
“五位壮士回来啦,”周老爷站起身,引荐道,“这位是叶遂昌叶公子。叶公子,这五位是东篱寨的好汉,江湖人称‘东篱五龙’。”
大龙头冷冷打量叶遂昌,道:“周小姐夸你本事不差,那我们到外头比划比划呗。”
叶遂昌不愿节外生枝,端起酒杯道:“大龙头说笑了,晚辈能救下周小姐纯属侥幸,并非有什么本事。东篱五龙的大名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得见实在有幸,晚辈敬各位前辈一杯。”
老二神龙妙算逍遥扇一合,用扇推开酒杯,皮笑肉不笑道:“小子,你既然没什么本事,就让我们五个好好点拨你一番,把你教会了再喝这杯酒也不迟。”
老三龙王枪暗中垂涎周月夏美色,此刻半路杀出个小白脸,心中妒怒尤甚,出了屋子,枪尾捶地,大声道:“姓叶的,还不快出来!”
“爹,你看你请的都是些什么人!”周月夏大怒,起身拿了叶遂昌的剑塞到他手中,“叶公子,他们不过是我周家花钱雇来的,不用跟他们客气!”
周老爷本想打圆场,那神龙妙算到他耳边低语道:“老爷,这人来路不明,谁知道是不是在小姐面前演一出戏,好混进来?试一试这小子,是楼上那位大人的意思。”这话正中下怀,周老爷心头一凛,便也不拦了。
叶遂昌知道避不过这一场,便不再想借口,出了屋,站到灯火通明的院子一侧,面对着东篱五龙,剑尖冲地,淡淡说了一个“请”字。老四双刀龙和老五龙牙剑一起冲出,“小子,我和老五向来是同进同退,打一百个是两人,打一个也是两人,可不算欺负你!”
周月夏叫了声:“卑鄙!”
叶遂昌并不在意,不退反进,手腕一翻,剑尖上挑,在老四鸳鸯双刀的缝隙中斜插进去,贴着老五那柄造型古怪的龙牙剑剑身,直取老五握剑的五指。老五急忙撤剑,他同老四的娴熟配合却因此出现了一道缝隙。叶遂昌猛然定住身形,身形一侧,避过鸳鸯刀刃,腰上发力,用肩头撞开老四,脚下一蹬,舞出三朵剑花,老五未及反应,虎口一疼,剑已落地。染了血的剑似游龙一般落回背后,正好挡下斩向后心的鸳鸯双刀,叶遂昌身形旋动,如落叶随风而起,手中剑一扭,两柄刀一起脱手钉在了地上。
“得罪了。”叶遂昌收剑,气定神闲。
神龙妙算心头一惊,想不到对手剑法如此厉害,老四老五竟抵不住他一招。他给了老三一个眼神,用嘴型暗示了一个“拖”字。
“咱们来打!”龙王枪猛然刺出,隐隐有破空之声,足见劲力之强。叶遂昌施展身法避过,却落了守势,逐步后退,织起剑网,每每于电光火石之际以剑身挑开枪头,险之又险。长枪大开大合,攻势凌冽,老三兴头起来,全然忘了老二的嘱托,一枪比一枪尽力。叶遂昌看准时机,挥剑一斩,精准地卡在枪头与枪杆之间,发力一带,同时抢步上前。老三只感到手上一滑,龙王枪飞了出去,眼睁睁看它落到了地上,却一动都不敢动,因为叶遂昌的剑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
“老三回来,”神龙妙算抢先道,“叶公子好剑法,在下便不出手献丑了,但我们大哥定能胜你,公子总不会不敢再斗一场了吧?”这话一出,反倒让叶遂昌不便收手了。大龙头舒展肌肉虬结的背脊,将五十二斤重的宣花大斧扛到肩上,冷道:“小子,来吧。”
“爹,这太不公平了,你快拦下他们啊!”周月夏急了,想冲过去,却被周老爷拽住了。
叶遂昌回头对她道:“周小姐,没事的。”说完,持剑而立,收摄心神。
天空中一轮明月穿过层云,宣花大斧的刃上闪过一道寒光,风的舞动成了此刻最清晰的声音。叶遂昌和大龙头注视着彼此,注视着对手,同时动手,毫无花哨,毫无虚招,都是决不后退的气势,都是势大力沉的一斩。巨大撞击声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神龙妙算没料到叶遂昌的剑竟能硬接大龙头的巨斧,定睛一看,赫然发现他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变成一柄宽背长身的重剑。
二楼之上,透过窗扉,一双锐利的眼睛同样注意到了这点,抱剑而立的他神情首次出现了变化,“原以为他是纯阳宫太虚剑意弟子,如此看来,该是藏剑门人。”
这名身形瘦长的剑客背后站着一名中年男人,五官轮廓明显深邃,问道:“藏剑?藏剑门人不该是身背轻重双剑的吗?”
“应该是他那柄剑有古怪,”瘦长剑客回答,“他现在的剑势沉稳如山,与刚才截然不同。轻剑游龙,重剑无锋,江湖上完全驾驭这两种不同剑势的,除藏剑不做第二人想。”
中年男人上前一步,注视着场下未分胜负的两人,道:“藏剑剑法如何我不关心,但他们的铸造之术却极为有用。藏剑和霸刀的人,都是我军需要的人。告诉东篱老二,别伤那小子性命,让他和老周去探一探,争取拉拢过来。”瘦长剑客应了一声,拿起桌上铜镜,借着烛火在窗前闪过一道光。
神龙妙算瞥见那一道闪光,默默把合拢的逍遥扇展开,把暗格里那一枚本以对准叶遂昌的淬毒龙箭退了回去。
大龙头武功较之先前三龙确实高出一截,但叶遂昌连胜两场后,先前被挑起的争胜之心已平,自己要任在身,不愿与这五人结下梁子,因而有意留手。两人久战,局面僵持,难解难分,武功仿佛不相上下。叶遂昌看准一个时机,荡开一剑,跳出战圈,抱拳道:“大龙头。你我一时半会儿只怕是分不出胜负,难道就让主人家这样一直陪在这儿?依我看今日你我便算平手,改日再战如何?你这一路斧法厉害得紧,我得参详些时日。”这番话合情合理,也给足了对手面子。大龙头知道对手相让,一身不吭地放下大斧,冲叶遂昌点点头。
“叶公子确是少年才俊,叫人好生敬佩。冒昧一问,可是杭州西湖藏剑山庄门下?”神龙妙算上前说开场面话,里面留了小心思,叶遂昌点头称是,两人又是一番客套。见局面缓和,周老爷也上前打圆场。一时间气氛融洽,仿佛刚刚的刀光剑影从未发生。唯有完全不懂这套做人门道的周月夏气鼓鼓地带着小松回了屋。周老爷留宿,叶遂昌见天色已晚便答应下来,由家丁带着往别院而去。周老爷和神龙妙算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相视一眼,又同时把目光落在了二楼之上。
叶遂昌路上留心着周府布局,忽然看见引路的家丁一脸吃力,便伸手将自己的包袱从他手中拿过来,笑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名年纪不大的家丁不好意思地道了谢,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道:“公子您这包袱真重啊。”
叶遂昌笑了笑,问道:“小兄弟,你知道我那匹马是安顿在哪儿吗?”
“自然是在马厩。您看见那条石子路了没,从那儿过去走到底左拐,出了门就能看到了。不过现在那门是关着的,白天才开。”
叶遂昌心中记下,同那名家丁闲谈起来,这家丁知道他是府上贵客,很愿意同他多聊聊。叶遂昌问起来时遇到的那群人,家丁脸色微微一变,回答道:“他们啊,他们是老爷的佃农,到了时间交不上租,来求老爷款限些时日,正闹着呢。”“看来周老爷没答应吧。”“那也不是这么说,老爷是让他们以粮抵租。叶公子,到了,您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家丁显然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叶遂昌扫视了一眼这处僻静别院,指着最边上另一间屋子,问道:“我住这间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可这间是偏房,坐落位置、采光视野都不如这间的。”家丁有些疑惑。
“没事,我就住这间。”叶遂昌径自走了过去进了屋,等家丁掌上灯离开后,关了门,卸下身上物件和些许疲惫,躺到床上,脑子却仍未休息:这个周老爷听其言观其行,难是忠厚长者,他提出以粮抵租,背后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周家本就是以粮起家,怎会在意手下佃农的小小余粮?除非现在的粮食比租金更有价值,而粮食比租金更有价值的地方眼下只有北方那些因战乱而物价飞涨的城镇,先前听庄内同门说,小小姐在太原便遇到一桩商贾趁乱哄抬粮价的事情。这周老爷也是想借机狠赚一笔,可这一路上凶险,他又如何保证粮食安全?是了,所以他才雇了东篱五龙,明日只怕也想拉我出力,这浑水我可不能趟。叶遂昌一念至此,坚定决心,和衣睡去。
时过三更,万籁俱静,叶遂昌张开眼,轻声下床,穿戴整齐,不开门却开窗,借着屋外的一堵高墙,扶摇而上直落院外,认准方向,施展开“百转千回”的轻功,向马厩飞掠而去。他的那匹青花骢正同别的马儿一样垂首闭目休息,或是感到主人气息,猛地张眼。他正要上前解开马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劲力,扭身后退,一枚飞蝗石正落在刚刚位置的脚边。
“什么人?”他握住剑柄,目光凌厉。
回答他的是另一枚飞蝗石,落在比刚刚那枚更远些,紧接着又是一枚,更远。三枚正好连成一线,指向黑暗里的一个方向。
投石问路?叶遂昌眉头微皱,向那个方向奔去。不时有飞蝗石射来指明方向,叶遂昌几次纵身提速,却总比对手慢了一步,直追出三里余地,出了扬州城,到了紫薇岗上一处山坳的凉亭之内。
一入凉亭,一道棍影就从天而降,“做了错事就想溜,哪有这么容易!”
叶遂昌早有提防,朝天一剑,剑身传来一股熟悉的震颤。借着月光,在身形交错之际,他看清了,果然是白天那名女乞丐。
“姑娘,我——”
女乞丐根本不给他解释机会,翠绿短棒挥舞有力,口中念念有词:“棒打狗头!拨狗朝天!横打双獒!”叶遂昌剑花翻飞,脚下踏出极为灵动的身法,奈何亭内狭小,在女乞丐的凌厉攻势下,使出的这招“梦泉虎跑"多少有些狼狈,不过总算是退到亭外,手中变作重剑,双手握柄,身子前倾,剑藏于后,目光锁住冲到眼前的女乞丐,正是藏剑灵峰剑式里的重招“云飞玉皇”。女乞丐冷哼一声,棍子一收,双掌齐出,瞬间拍出无数掌影,汇集成一道澎湃的龙形掌力,与直冲而起的剑势正面碰撞。剑鸣龙吼,紫薇岗上百鸟惊飞,凉亭塌下一角,地上现出一个大坑。
女乞丐喘着气,索性坐到地上,摘下身后酒坛大喝了一口,问道:“你这是什么剑,这般古怪?”
叶遂昌见她敌意已消,也坐下调息,答道:“剑名‘山水一色’,是我和一名唐门朋友一起做的。”说完,他一转剑柄,剑身内机关转动,眨眼间便缩回了轻剑模样。
“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总能弄出一些古怪玩意儿,”女乞丐又喝一口,甩了过去,“说到底还是一柄剑,除非真练到‘举重若轻、举轻若重’的境界,否则便是不轻不重的,发挥不出十足功力。”
她一针见血,叶遂昌又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故人已逝,唯留此剑,怎能忍心弃之不用?他没说话,看见手里的酒坛子有些出神。
“怎么,喝多了周家的名酒佳酿,看不上我这乞丐的寡淡粗酒吗?”
“姑娘说笑了,”叶遂昌豪饮一口,入口辛辣,烫喉冲鼻,不是名酒,确是烈酒,“好酒。姑娘,白天你我之间有些误会,我给你陪个不是。今日喝了你酒,他日你若来杭州,我做东,请你喝杭州有名的桂花酒。眼下我要事在身,不便多陪了。”
女乞丐从他手里拿回酒,笑道:“那周家好酒好菜待你,你却要逃?”
站起身的叶遂昌道:“姑娘别再取笑我了,我在那周家走了一遭,虽未知他底细,但也看出他多半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岂止不是良善之人,他就是个一心钻到钱眼子里、不顾人死活的大奸商,要是在以前早收拾他了,”说到这里女乞丐眼中一暗,扬州分舵若不是当年出了误听谗言误害好人的旧事,又怎会变得如此畏手畏脚?“今日他便暗中派人加害一群上门的佃农,若非我帮中兄弟出手,只怕是被他得逞了。”
叶遂昌猛然想起那东篱五龙,交手时,他们确有与人动过手的迹象。他问道:“据周家家丁所说,那周老爷要佃农以粮抵租,这是常有的做法,不算过分,是其中还有别的蹊跷?”
“也没什么太大蹊跷,他要佃农把所有粮食都交出来,无异于强取豪夺。”
“他要那么多粮,难道是要送去北地高价贩卖,发国难财?”
“据我所知,比这更严重,和狼牙有关。”
叶遂昌倒吸一口冷气,这风雨飘摇的大唐里唯一一片未受战火蹂躏的江南水乡,竟也有狼牙恶爪渗入。
“正因如此,我等帮中兄弟才日夜监视周府,不然我又怎会刚好遇上趁夜逃跑的你,真当我是那么睚眦必报的小气鬼啊,”女乞丐说笑一句,站起身,“但我们这般监视并无太大收获,派人贸然探闯又怕打草惊蛇。最有效的法子是让人打入他们内部,成为一枚‘钉子’,找出狼牙爪牙所在,再予以雷霆一击。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叶遂昌苦笑一下,道:“我现在大概是这枚‘钉子’的最佳人选了吧。”说着不自觉地看了眼身上的沉重包袱,此趟出庄被嘱咐最多的一句便是“早日送到”,可眼下狼牙隐现又岂可置之不理?心里不免踌躇起来。
“今天这场英雄救美本来不是你的戏,谁让你自己闯了进来?你这人虽然笨了些,但好歹是我侠义道上的人物,适逢其会自该当仁不让,”女乞丐说着,发觉叶遂昌神情犹豫,当下敛容正色道,“你还要想这么久?国难当头,咱们虽不能像天策、苍云的将士一般上阵杀敌,但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三教九流,都该做力所能及之事,尽一份心力,不然怎么对得起手中兵刃和这一身武艺?”
一番话如当头棒喝,叶遂昌回想起早晚课上庄主对何为侠者的教诲,不再迷茫,抱拳施礼道:“多谢姑娘,受教了。”
女乞丐摆摆手,道:“别别别,我一个乞丐可当不起。你近些,我告诉你怎么做。”
叶遂昌听完计划,神情古怪,半天才道:“这不太好吧?”
女乞丐笑了起来,拍了拍叶遂昌的肩头,道:“我知道你们藏剑君子如风,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信你啊。非常时期非常办法,你就勉为其难吧。”
叶遂昌苦笑着与她仔细商量了诸多细节,要趁着东方未白回到周府,没走几步,突然回头叫住往另一头去的她,“姑娘,说了半天还未请教芳名。”
“什么芳不芳的,你们世家弟子真是啰里啰嗦。丐帮,郭云葱。”
“藏剑,叶遂昌。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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