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目光

虽已是夏季，但这几天一直阴天，偶尔太阳稍一露头就勿勿地躲了起来，空气中潮湿弥漫，令人浑身不自在。

华灯初上，我和父亲并肩而行。

父亲的脚步有些零乱，忽前忽后，身形看起来很不稳。此时此刻，我的心绪无法平静。

两年前，一向身体硬朗的父亲无意中却被查出患有重疾，随后被迫进行了一个月的住院治疗。

出院那天，父亲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头上竟频频多出许多白发，一向不服老的父亲身心都受到折磨，他变得沉默不语，目光浑浊。

父亲病了，每于夜深人静之时想起此事，我常常会心痛地无法呼吸。所幸，父亲一直是一个拥有无限蓬勃生机的人，不会向命运低头，经过与自我的斗争，他越来越活出了自己最好的样子。

前几天我去妹妹家小住，享受姐妹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妹妹经过十月怀胎的辛苦，再次剖宫产，生下二宝，又是一个男孩 。用她自己的话说，自此开启与三个男人的快乐生活。

妹妹家与父亲的工作单位离得很近，因此，父亲常于晚饭后步行至妹妹家，来看望他的两个心爱的外孙。

那天晚饭后，我将二宝搂在怀里，坐在沙发上。此时，门铃叮咚响起。

妹夫忙去开门，一边走还一边念叨，肯定是爸，我就知道爸今天一定会来。说完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我只是微笑而不语，目光却早已望向门口。

门开了，父亲笑着走了进来，“快来，快来，吃李子喽！”“这是我刚从单位李子树上摘下来的，这李子不错的，挺甜的。”妹夫笑着接了李子，转身进了厨房。

父亲与我们姐妹聊了许多家常，相互诉说着各自生活中的感悟。父亲又说，这样的天伦之乐多好啊！我和妹妹相视一笑，点头表示赞同。

不知不觉，时间已晚，父亲起身将要离开。我连忙将二宝递给妹妹，说道，爸，我送你。父亲有些诧异，转而说道，也好。

我和父亲来到了楼下，父亲说，走走吧！我说，好。

父亲一向是个很爱说话的人，这一路上也不曾闲着。他说，咱们走这条路吧，人多，也安全。我们父女边走边聊，来到了一处灯光明亮处，父亲主动向那家老板打着招呼，并介绍说这是我大女儿，我与那老板打过招呼，父亲又与他攀谈几句，我们便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一个树荫蔽日的小公园，一到晚上更显幽静。只有廖廖几位老人在打太极。父亲很快认出其中有相熟之人，稍后照例与之交谈，并对我作了引荐。

这是我大女儿，父亲想让每一位熟识的人，都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公园里有几把长椅，我们父女并肩而坐，父亲仍是话题的主导者。

不觉已走出了很远了，我打算回去了。父亲却意犹未尽，说再走走吧，前面就是广场了。

于是，我和父亲又继续往前走，来到这座小城的中心广场。

广场上有一支庞大的广场舞队伍，舞曲悠悠，人影翩翩，父亲一下子来了兴致，他说，你去跳吧！我说，我早已不跳了，不再会跳了。父亲无奈，只好自己亲自去跳，还让我给他拍照。

父亲并不会跳，只是随心随意地挥动手臂，迈着步伐，根本跟不上节奏，甚至在外人看来，动作十分滑稽。旁边的一个女子甚至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偷笑着。我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只是一门心思认认真真地将镜头对着父亲，眼晴却是温暖湿润的。

我知道，我的父亲并不可笑，他只是在用他自己的笨方法在向自己的孩子传递一种生活的勇气和力量。

夜色更深了，人群渐渐散去，我也要回去了。

我与父亲在小公园分开，父亲往东走，而我往西走。

我一路向前，加快了脚步。一个不经意的回头，光影晃动处，父亲却仍在原地，向着我的方向，张望着，并未曾离开。

一瞬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往事历历在目，多少次，在父亲的目光中离家远行，不曾回头。

世界如此大，作为儿女却永远也走不出父母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