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列传（六）
贰师将军李广利的部队向西通过盐泽，把交通要道上的小国吓坏了，他们全都坚城守卫，不肯给予汉军粮食物资。汉军只有攻克城池才有粮食供应，但是攻城没有得手，如果不能攻克就只能坚持几天被迫退回。汉军到达郁成后，战士们能跟上的不过数千人，并且全都饥饿疲惫不堪，勉强进攻郁成城，结果被郁成的守军打得大败，被杀伤的汉军很多。李广利就和李哆、赵始成等人商量说：“我们连个小小的郁成城都不能攻克，何况是他们的王都呢？”李广利决定下令退军返回。
李广远征来回两年时间，退回到敦煌，剩下的军士不到出征时的十分之一二。李广利派使者上书说：“这次出征，因为道路遥远，缺乏粮食，士卒不害怕作战，但害怕饥饿。所派出的部队太少，不足以攻克大宛。希望现在罢兵，征调补充部队后再次前往。”
汉武帝听说后大怒，派人关闭玉门关，下令说凡是有军兵敢进入的立斩！李广利很害怕，就驻留在了敦煌。
公元前103年夏天，汉朝在与匈奴之战中损失了赵破奴的两万多军兵，公卿大臣们商议，有的人说要停止进攻大宛，以便全力对付匈奴。汉武帝却认为，汉军既然已经开始进攻大宛，这样的小国如果不能攻克，其他像大夏等国就会轻视汉军，以后的大宛良马再也不会送来，这是个战略问题，乌孙、轮台等国也敢轻易苦害汉朝使者，汉朝就会被外国耻笑。
汉武帝先下诏把说讨伐大宛不利的邓光等人逮捕入狱，随后下诏赦免囚徒和勇敢的罪犯，增加征发恶少年以及边境骑兵，一年后调集兵出敦煌的汉军六万人，这还不包括那些跟随出征的志愿者。为做好保障，这次军事行动准备了十万头牛，三万多匹马，其他的驴骡骆驼数万头。部队携带了足够的粮食，兵弩也全部完全，一时天下骚动，纷纷相传奉诏讨伐大宛，领军的有五十多名校尉。
汉朝到达过大宛王城的使者报告说，王城中没有水井，全部依靠城外流入的河流供应用水，汉军准备了水工，计划改变了城外河流的流向，以断绝城中的水源。汉武帝再次下诏，增调甲兵军卒十八万，戍守在酒泉、张掖以北，增设置居延、休屠两个县以保卫酒泉。汉朝还调发全国七种犯罪之人，负责载运干粮供应李广利的部队。转运物资的人员络绎不绝，直到敦煌。又任命两位熟悉马匹的人做执驱校尉，准备攻破大宛后选取并带回大宛的良马。
李广利再次进军，因为这次军兵太多，铺天盖地，沿路的小国没有不敢不开城迎接的，并且献出粮食物资给汉军。汉军到达轮台后，轮台坚守城池，进攻数天后攻克，汉军实施了屠城。从轮台向西，汉军没有受到阻挡就推到大宛城，先头部队三万人首先到达。
大宛军兵出城迎击汉军，汉军一顿弓箭射击，大宛军兵立刻败逃回城中。李广利想要率军进攻郁成，但担心部队撤离后会让大宛城中生出欺诈的谋略，就决心先拿下大宛城，派出水工改变了城外的河道，切断了城中的水源，大宛受到了缺水的困扰。汉军包围大宛城后，连续攻打四十多天，其外城终于毁坏，汉军俘虏了大宛城中的贵族、勇将煎靡。
大宛城中人十分害怕，逃入中城。大宛的贵族们聚集在一起商量说：“汉军之所以进攻我们，就是因为我们的大王毋寡不送去良马，反而杀掉汉朝的使者。如果我们杀掉大王毋寡后再献出良马，汉军自然会解围退走；如果再不解围，我们拼死一战至死，那时还不算晚。”
大宛的贵族认为这个想法很好，就一起杀掉了大宛王毋寡，派遣贵族拿着他的人头去面见李广利，当面承诺说：“汉军如果不再进攻我们，我们保证献出全部的良马，供汉军随意挑选，并且送给汉军粮食物资。如果拒绝我们的要求，我们会杀光所有的良马，康居等国的救兵也会到来。在那个时候，我们居内，康居军兵居外，一起与汉军作战。希望将军仔细考虑一下，决定何去何从。”
这时康居的军兵正在监视汉军动向，看到汉军强盛，不敢前进。李广利就和赵始成、李哆等人商量说：“听说大宛城中刚刚找来了汉人，他们掌握穿井技术，并且城中粮食还很多。我们这次之所以前来，就是为了诛杀首恶毋寡。毋寡的人头已经献到，这时如果再不解围而去，他们肯定会拼死坚守。康居军兵就会在我军疲惫时营救大宛，那时我军必败。”军吏们都认为这话很有道理，就答应了大宛的要求。
大宛人献出自己的全部良马，供汉军自己挑选，同时送给汉军很多粮食物资。汉军挑选中等以上良马数十匹，中等良马以下的公马和母马三千多匹，封大宛城中对汉朝友好名叫昧蔡的一名贵族担任大宛王，双方结盟后汉军罢兵。汉军最后没有进入中城，全军撤回。
开始时，李广利兵出敦煌西进时，认为部队太多，交通要道上的国家又不供给粮食物资，就分兵为多路，分别沿南北两路进军。校尉王申生、原大鸿胪壶充国等人率领一千多人，分兵进攻郁成。郁成军兵坚守城池，不肯给汉军粮食。王申生十分轻敌，他离开大军二百里，向郁成守军索要粮食。郁成守军不肯出城，窥探得知申生军队逐日减少，就在一个早晨出动三千名军兵反攻，杀掉申生等人。这一路军兵战败后数人逃亡，他们投奔了李广利。
李广利命令搜粟都尉上官杰前往进攻郁成，郁成王逃到康居，上官杰追到康居。康居人听说汉军已经击败了大宛，就献出了郁成王给上官杰，上官杰命令四名骑士绑缚押送郁成王到李广利那儿。四人相互商量说道：“郁成王被汉朝所忌恨，现在如果活着押送，人丢失了就是大事。”他们想杀掉郁成王，但却没有人敢先动手。有名上邽骑士叫做赵弟的年龄最小，他拔剑杀掉了郁成王，砍下其脑袋，赵弟和上官杰等人追赶上李广利的大部队。
开始时，李广利准备第二次出兵，汉武帝派出使者通知乌孙，要求他们派出大军一起进攻大宛。乌孙只派出两千名骑兵，观望等待，不肯向前。李广利部队胜利东归后，所经过的国家听说大宛已经被攻破，都纷纷派出国王的子弟从军跟随汉军前往长安，面见汉武帝，自愿作为人质留在长安。
李广利这次讨伐大宛，军正赵始成拼死力战，功劳最多；后来的上官杰敢于深入，李哆出谋划策，军队返回玉门关的有一万多人，军马一千多匹。李广利第二次进军时，军队没有出现缺粮的情况，战死的也不算太多，只是因为将吏贪婪，不爱惜手下军卒，侵占部队粮食军饷，所以才产生了减员损失。
汉武帝认为汉军兵出万里讨伐大宛，这都不能算作过错，封李广利为海西侯，又封亲手斩杀郁成王的骑士赵弟为新畤侯，军正赵始成为光禄大夫，上官杰为少府，李哆为上党太守。军官吏卒中封为九卿的三人，封为诸侯国相、郡守和两千石官员的一百多人，封为一千石以下官员的一千多人。志愿参军者得到的军职超过了他们的期望，因为犯罪而参军的人都免罪后不计功劳，对士卒的赏赐价值四万金。这两次讨伐大宛，总共花费了四年时间才结束了这次军事行动。
汉军讨伐大宛后，立昧蔡为大宛王后就撤离了。大宛的贵族认为昧蔡善于阿谀，才让大宛国遇到杀戮，就联合起来杀掉了昧蔡，立毋寡的兄弟蝉封为大宛王，派他的儿子到汉朝作为人质，汉朝也派出使者给予赏赐贿赂以便镇抚西域。
后来汉朝派了十多批使者继续前往大宛西面的一些国家，目的是继续寻求奇异之物，顺便诏示讨伐大宛的威武和功德。敦煌和酒泉从此设置了都尉，一直到西边的盐泽，路上往往设有亭障。而轮台驻守有屯田士卒几百人，汉朝在那儿设置了官员，以便保护田地，积聚粮食，供应汉朝使者们。
太史公曰：《禹本纪》中说“河出昆仑。昆仑其高二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瑶池。”现在自从张骞出使大夏后，最终找到了黄河的源头，但从哪儿能看到《禹本纪》所说的昆仑山呢？所以谈论九州山川，还是《尚书》所说的最接近实际情况。至于《禹本纪》和《山海经》里所记载的怪物怪事，我不敢轻易乱说乱引用。
司马迁有诗赞曰：
大宛之迹，元因博望。始究河源，旋窥海上。条枝西入，天马内向。葱岭无尘，盐池息浪。旷哉绝域，往往亭障。
黄其军
作于2021年1月6日（古历庚子年十一月廿三）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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