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条尘土飞扬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孤独的小区,有着几排孤零零的房屋和成排的树木,树木后面就是一片绿草如茵的私家花园,但是谁也不得进去。
小路前方是田野,正值夏季,所以池塘几乎已经干涸,散发出有些不太好闻的气息。两旁树木依然绿意葱茏,但是在阳光下显得不够精神,那种绿是正当盛年却漫不经心、无人修剪的散漫的绿色,就如同树下漫布的野花,谈不上美,也谈不上不好看。
当年前我站在这条道路上的时候,我有种迷失在荒野的错觉。从一个大城市来的我,突然住到了这种类似电影里才有的乡下场景,总有着一种不真实感。
在某天下班回去,我突然兴致一来打算绕个远路去镇上买点零食。一路行去,却颇出人意料了。在骄阳下的路边行走,我不时会离开人行道,因为人行道已经被任性的野草遮盖了。走着走着,突然惊起路边的一窝鸟雀,哄然飞开,似乎被我惊扰了它们愉快的聚会。
池塘不远,有几个当地人赤膊着上身正在浅浅如镜的水池中捞鱼,突然我一低头看到地上有条蛇,我吓了一跳,停下了脚步,耳畔似乎听到了当地人隐约的笑声。我居然壮了胆子低下头打量这条拇指粗细的蛇,它还是湿漉漉的,似乎刚被人从池塘上扔上来,现在它一动不动地躺在路上,我仔细看了一会也没有看到它头在哪里,所以也无法区分它有毒无毒,可能窝在了身体底下,也可能已经死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这个地区见到蛇或者蜥蜴,看到这类动物,我倒是没有寻常女孩家的尖叫,而是心底吃一惊,然后开始驻足观察,同时也会想着:如果不对,我怎么逃,往哪里逃?眼光开始瞄着最近的树枝,寻找称手的武器。
一路行去,渐渐走出了一份清凉。如此看来,我还是蛮适应住在这片郊区荒野的,没有梭罗笔下瓦尔登湖的与世独立,但也有一份清幽和原始风味。清早起来,在阳台喝着苦茶或咖啡,看着远处旷野中的青烟扬起,那是当地人在烧草成灰。更远处可以看到新起的脚手架,旷野渐渐退缩到地平线外,只有霭霭低沉的云层用逐渐明亮起来的色彩来唤醒大地。
我这时候才体会到--原来不用仰头我就可以看到天空。树木就在身侧不远,我从阳台上就可以看到树上的几个鸟窝,蹦跳的小鸟不时来阳台上撒个欢,然后用各种奇特的叫声吸引屋内人们的注意。
一切让久居城市的我感到新奇。路边的流浪狗、小区的野猫、屋顶上的鸽子、树丛间的飞鸟.....我驻足的原因不再是因为一件时髦的衣服,而是地上一只肥大的蜗牛,它拖着自带的顶级住宅,一路逶迤缓缓滑入草丛中去。
在忙碌一天后,我又在道路一侧停留,一只很少见的黄粉蝶儿扑扇在树叶间隙,犹如一道亮色的阳光锁住了我的视线。它忽高忽低,始终离我头顶不远,但是当我举起手机的瞬间它又开始翩飞,于是我始终无法用镜头捕获它的身影。这时一只飞鸟经过,开始追逐这只粉蝶,我从来没料到蝴蝶可以飞那么快,这两个前后追逐的身影迅速略过了树顶,墙角,最终消失在了另外一处屋脊后。
地上的野猫这时拱起了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我看看四周,四下寂静,只有我和旷野,默默看着对方。
遥远的车声人声慢慢袭来,犹如流水一般来把这片旷野包围起来,包括身处旷野中的我。这些起伏的声息在提醒我,这不过是一个现代人的旷野之梦,我只是in the middle of nowhere, 我的旷野不过是内心放大了眼前所见的一片小小沼泽。
远处的云层又低垂下来,慢慢地裹住了地平线。不久这里也许会有新的建筑出现,然后视野所见就越来越狭小。不过未来此刻退在远处,它不妨碍我静静观察这片旷野,倾听它越来越响亮的虫鸣,越来越喧嚣的虫鸟合奏,一直到自己内心的那片清凉无限蔓延开去,那时候,我忘记了自己还在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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