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热毯有点烫了,脚底慢慢渗出汗来,两条又沉又硬的被子压在身上,她蜷着身子,四角的灯光把整个房间都拥在橘黄色的静谧里。
大年初四,本来就不浓的年味像被一大盆凉水浇了过去,寡淡到从门窗上大红的春联福字上才找得到它的一点遗存。
现在是20:58分,她的家安在街道旁,时而听到行人的笑语,和汽车的鸣笛声。楼下的房间,传来妹妹正在看的电视剧的声响。
妹妹今年读初中,再过个十几年,他也应该读初中了吧…或者,他不到初中就会辍学?她心里一紧,转而想到九年制义务教育,稍稍放下心来:没事的,应该不会的。
但是五十多岁的养父母,会怎么教管他呢?他能不能去一所好的学校念书呢,他会成长为一个怎样的男孩子呢?是会温和平静,是聪明机灵,是纨绔放纵,还是带着一腔滚烫的热血野心勃勃?
她的心难受起来,像是正在失水的细胞,逐渐皱巴下去,里面的浓度越来越高,苦味在胸腔里蔓延开,像一股深紫色的散发着腐臭味的坏水,沾到它的腔壁都皱缩起来,在她的神经上,炸开一个又一个疼痛的烟雾弹。
这是她第一次做妈妈,也是她不做妈妈的第一天。因为她的小孩,从昨天起,就被8万元置换,不再是她的小孩了。因为18岁的她,实在是担负不起妈妈的责任,19岁的他的名字,她也没有办法从口中吐出,告诉心急如焚的家人。
她的脑袋里浑浑的,亲戚邻居的议论、同学朋友的孤立、突然为人母的惊吓以及,他的躲避,温热脆弱的心脏像被尖刀磨拭,她仿佛受到了命运的嘲弄,不知道这尖刀什么时候会突然挑破心脏的瓣膜。
她更像是一个逃兵,放弃向命运还手的机会,把所有的烂摊子交给最后能信任的父母——那对老实而无能,被突如其来的孙子吓坏了的中年夫妇。即便那个有着“自己的亲骨肉”之称的小孩将要被当做物品一样售卖,即便买主是一对二十年后将要失去劳动能力的比自己父母还年长的夫妇。
心里咯噔一下,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把胳膊伸出被窝,拿过手机,看着他的头像,凝固良久,点进了聊天页面。
历史消息上几乎都是来自自己的气泡——“我父母说,我才18岁,我以后也是要嫁人的,现在就带着一个孩子,是不现实的。”“如果你也实在想不到办法的话,那就我来好了,相信我吧。”他回了一句“那就交给你了。”再无其他。
“已经没事啦。”她在键盘上敲出这样一句话,仿照自己从前的语气。“可是这样一件事,杨珊你怎么忍心轻快?”她扪心自问,又一一把字删掉,踌躇一会儿,把新打的一句“没事了”发了出去。
心里开始泛酸,甚至微微发颤。她觉得自己的眼睛烫了起来,睫毛湿湿的,但又仿佛麻木了一般,没有什么眼泪可流。
“叮——”手机响了,他回复了!杨珊切切实实地打了个激灵,点开了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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