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堂下之乐,以钟为重。”去湖北省博物馆,听编钟的演奏有一种历史穿越感,我总是不敢相信乐曲是由2400多年前的乐器演奏出来的。未听之前我以为它的声音应该是闷闷的,没想到他的声音还是很清脆的,有点像敲击瓷碗边缘,又有点像金属风铃的感觉,小钟空灵甬钟圆润饱满而大钟雄浑。
编钟的音乐,有着说不出来的那种美感——人们聆听着它的音乐时,它就如同自然界的某些音乐那样,既似曾相识而又不同。像大雨声,像岩石的碰击声。它使人们想起了山和水,想起自然界的某些事物,想起历史,又想到了某些壮阔而雄浑的事情。就连欢乐的节奏感觉都像是沉重的乐,和那种年少轻盈不知世事的快乐感觉有所不同,更像是经过了尘世磨练后得到的快乐。聆听着这种声音,它让我感到天地力量很大,也让我看到了悲伤痛苦还有快乐。
《礼记•礼运》说,"夫礼之初,姶诸饮食"。我国古代礼制的开始,就来自我们日常的一餐一饭。
在3600多年前的商周,贵族们用一整套青铜器完成了在吃这件事上的仪式感。能筹交错之问,开启了这个钟鸣鼎食的青铜时代。有一种乐器也正在被敲响,它的名宇叫曾侯乙编钟。
可以说曾侯乙编钟是乐器中的最顶端,是在中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举世无双的乐器。二千四百多岁的曾侯乙编钟,有5吨重,两面墙这么大。在我国目前发现的所有编钟里头,它是众多记录的保持者——数量最多、重量最重、音律最全、音域最广、保护效果最佳、音响质量最大、做工最精致。曾侯乙编钟还被叫做“镇国神器”,它的诞生直接改变了世界音乐史。
在此之前,整个学界都认为中国的十二平均律,也就是C大调,是从西方传过来的。但曾侯乙编钟地出士却告诉世人,早在春秋战国时期,我们中国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十二平均律,比西方早了二千多年。整套曾侯乙编钟足足有六十五口之多,并分为三层共八组悬挂于铜木结构上的小钟架。即使现在,要制作完成这样数量庞大的编钟也是个不小的工程,它需要制作者掌握包括音乐、化学、物理学、铸造学、数学等学科的顶尖知识,同时还得有美学和艺术素养。
青铜器非常讲究青铜合金的化学成分,制作也非常复杂。而曾侯乙编钟作为乐器,每一口钟的构型、几何尺寸、音乐性能等的设计和安排对铸造技术都有非常高的要求。其中大点的编钟最高达到了一点五公尺,但光是做成这么一个大钟,就必须用一百三十六块陶制的模具组合成一个模铸造,然后在里面灌上将近1000°的铜水。一口钟就这么费劲了,更别提这一整套制作下来需要花费多少年。
欧洲的其他三大文明古国埃及、古巴比伦、古代印度,都有过铸钟的历史,但它们所铸造出来的钟都是圆形的。无论你怎么敲,钟只能发出一个音,而且延音很长,根本不能做成乐器。但中国古人却做到了让钟成为乐器。我们看到曾侯乙编钟有的钟表面有些凸起的"疙瘩"。这些"疙瘩"的准确名字其实叫"钟枚"。它的作用就是减小声音地扩散,防止钟声扩音太久,发出更加浑厚的低音。解决了这个问题,人们就能把钟当成乐器使用了。
现代的定音鼓中,由鼓手通过调节鼓面的压力和松弛程度来调节音准,而由于天气和相对湿度的改变也只能靠鼓手的耳朵和经验来把握。而曾侯乙编钟有很明显的固定音调,而且可以确保一个钟上二个不同乐音之间相差不到三度以上。在世界音乐声学史上,最让人叹服的就是神奇的曾侯乙编钟一钟双音之谜。
古人巧妙地把编钟做成了合瓦形,把钟分成和瓦的两块板拼在一起,这样敲击正面和敲击侧面时,就相当于敲击不同的板。并且铸钟的工匠们为了能更好地区分一口钟的两个音,还把编钟的振动块分离开,在钟体里面挖隧道隔音。一钟双音,这是中国先秦时期编钟的独门手艺,可惜西汉以后,这门手艺就渐渐失传了。
要让每一口钟发出高低不同的声音,关键还得看调音。编钟调音到底有多难?一直到二千四百年后科技这么发达的今天,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仍然只能像古人一样,用手工的方式在钟壁上慢慢打磨,给编钟一点一点地调音。由于"一钟双音"的特点,工匠们打磨的地方往往还不止一处,必须将正鼓音与侧鼓音调节在误差五音分的范围内。这项技术最难的就是不可逆,如果不小心打磨多了,把钟壁打磨得太薄,一整口钟就废掉了,一切又得从头开始。
曾侯乙编钟不是普通的青铜器,它要作为乐器它得发出乐声。所以在铸造过程中,工匠们需要严格握好铜、锡、铅各种金属的配比,让它们达到一个黄金比例。现代科学家们经过反复实验后发现,当含锡量在13%6~16%、会量在1.86~3%时,编钟发出的音色浑圆饱满,且钟声能快速衰减、声音和声音不会混杂在一起,是最适合进行演奏的。而400多年前的古人没有精密仪器,怎么让每一口大小不一的钟都能达到演奏水准的黄金比例,唯一能靠的也就是自己无数次的实践,靠的是时间积累的经验。
将六十五口编钟从高耸的钟架上吊起后,每一口钟上不但有铭文,并且还以圆雕、浮雕、阴刻、错金、髹漆彩画等各种艺术形式进行了点缀,整体显得高雅、大气而庄严,也象征了我国先秦晚期青铜范铸工艺已经达到了又一个顶峰。即使到今天我们还能在这些横梁和铜人武土上看见古人彩绘的痕迹,所有挂件套环装饰都非常讲究精致。
确切来讲,曾侯乙编钟是64口,多出的这一个叫镈钟没有调过音,而且钟体光滑不能弹奏,但是上面的错金铭文告知了人们,这是楚惠王熊章在位的第56年,由于收到了曾侯乙的讣告,就给他制造了一个宗葬礼器,希望曾侯乙即使在另一个世界也能继续享用这些乐器。曾侯乙编钟的钟体、钟座、挂钟结构等共铭文约三千七百多字,这简直就是一份“演奏说明书”。它告诉我们,在当时,同一个音在不同诸侯国的不同叫法,可以让任何人看了都懂得如何演奏。这样一套现成的乐律体系,比号称西方"乐器之王"的钢琴早了二千多年。
每一次曾侯乙编钟地敲响,都在告诉世人,中国最早的乐律史在这里。我们自豪的说,曾侯乙编钟称得上一件集音乐、美学和科技于一身的艺术品。当时制造编钟的难度之高,也远超我们今天的想象。即使是在曾侯乙编钟发现以后,当中国考古、音乐、机械等方面的许多专家与学者在共同研讨复刻"曾侯乙编钟"’时,花费数百万,历经了五年时间才终于获得成功。
《仪礼乡射礼》中记载:“钟鼓者,天下诸侯备用之”。由此可见在古代,编钟不仅是乐器,而且是礼器,是国家地位与权势的重要标志,唯有天下诸侯才有权使用编钟这个乐器。因为他们是礼乐的一部分。所以会给人一个比较沉重或者比较严厉的感受。
看到气势恢宏的编钟时,我不仅赞叹它的宏伟,更陶醉它所发出的华彩乐章,悠扬动听。那个钟鸣鼎食年代的金石之音,在两千年后的中国大地上,依然成为礼乐中国的完美象征,在这个崭新的时代,又一次奏鸣出了动人心弦的华夏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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