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矮马 | 来源:发表于2017-06-14 14:12 被阅读70次
    有故事的人

    蚂蚁注定是孤独的。

    芭蕉背着双肩包站在村口等候开往茶镇的公交车。头脑里爬过蚂蚁的形象,他认为蚂蚁是孤独的,老天注定的。

    四月,南方的气候就开始转热了。泥土和野草一样,很不像话地膨胀生长,如油一般滑腻,像风一样肥大。

    抬眼望去,整山整坡的人工桉树林令他眩晕,真恶心。

    他想,村里人为什么愿意种植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狗树呢。这种树长得很放肆,一天一个样,先长高再长宽,五年就可以收成,能赚钱。这些是村里人的想法。

    芭蕉却觉得这种树有毒,很危险。这是他从大学同学那里听来的。不管怎样,对于桉树的种植,他认为不妥。事已至此,也就不用深究了,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他很轻松地让自己从桉树的包围中走出来。

    村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芭蕉和每个认识的人热情地打招呼。

    晨风吹来,芭蕉觉得很舒服。人们在村口蠕动,芭蕉的头脑有开始幻想了。他这次离家就像是外出觅食的蚂蚁,孤独一只,想到这他有点伤感。

    他已经想好了,到了镇上稍作停留,吃一碗米粉之后,就直接上车去市里,然后买票,坐火车去另一个城市。不要被思恋围攻,不要被眼前的家乡景色挽留,路上的我们应该是孤独的,他诗意地想着。

    他觉得他有点不像大学生。没有人文关怀。读了一些文史哲学的书,却没有一些长进,经常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心里很不平静。

    车子从路的另一头开过来。

    以前的他很喜欢看牛车爬行的样子,很乡村,很真实。现在,见到这样的一坨公交车,他的牙尖像是沾满了泥水很不舒服。

    这分明是一只甲壳虫,他想。

    芭蕉看过卡夫卡的小说,“异化”的概念让他很有水平地解构了这一辆乡村公交车。这时候如果有一头牛狂奔过来就好了。

    长着尖角的牛兽即将和巨大的甲壳虫展开争斗。为什么争斗?他想不出理由。只是,如果这样一定会很好看。牛角狠狠地向甲壳虫顶上去,双方的硬角猛烈撞击,火光四溅,烟头一样的火星漫天飞舞,又重重地砸往地面,把桉树们烧的面目前非,村民的房屋也烧的通红。

    牛兽大叫一声,猛扑,左撞右挑,锋利而肥硕的铁角妥妥地刺在了甲壳虫的身子里,黄色与绿色的汁液随着牛角的外拔而爆破涌出,像漫过河道的洪水一样铺满整个村庄,腥味黏着人们的身体,漫过味蕾。等车的人们慌忙逃窜,看打架的热闹劲熄灭了。

    甲壳虫又变成了一辆车,载着人们缓慢开动了。

    芭蕉坐在车厢最末尾一个靠窗的座位上。

    双肩包被他放在腿上。

    他闻到了汽油的味道,实在太讨厌了。这样的气味可以让他头昏脑涨很久了。每一次乘车,他的头就像被灌入酒糟一样,昏沉,麻木,恶心。

    闭上眼睛也许会好些,他试了一会,不奏效。重又睁开眼睛,望向车窗之外,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的地方去可以有效地减少汽油的熏烤。

    被甲壳虫吃进肚子里的感觉很不爽,是不是被肉食动物舔入嘴里的蚂蚁也有这种感觉呢。芭蕉觉得自己的身子被掏空了,很无力。他恶狠狠地认为在车里玩手机的人们是在折磨自己,玩手机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受。

    车停了,开门,走上来一位老人,坐在靠门的座位上。

    看到老人,“衰败”这个词在芭蕉的头脑里游过。可以拿这个词组成很多个词组,甚至句子。可是芭蕉心里很不情愿,他不是那种坏孩子,他一向尊敬老者。是的,出于这样一份敬意,心中油然地升起一股同情的酸气。动作不灵敏了,笨拙的肢体支着老迈的年龄在乡村里颐养天年。没有雨水滋养的尘土欢快地往车子里跳。阳光安静地挂在村子上方,孤独总会在这个时候降临。

    车费4元。

    老人颤抖的手递出人民币。上面没有他忠诚热爱着的毛主席,每一个中国人都会敬爱领袖的,芭蕉很坚定的认为。

    一张证书被乘务员捡起,微笑着交给老人。这是一张残疾证书。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芭蕉却看到了空洞的牙口,有点激动,眼睛热热的。

    突然,一颗炮弹呼啸飞来,在距离车子十米开外的地方炸开,泥土顿时分崩离析,黑烟恐怖地降落下来。

    快趴下,老人变年轻了,指挥着车上的乘客躲避随之而来的枪弹。

    是的,老人衰老的皮囊迅速褪下,身上的肌肉慢慢鼓起来,整个人如同一块久埋泥土中的碧玉,清水一冲就变得熠熠生辉,光芒四射了。芭蕉惊呼——英雄“侬王”!

    在芭蕉的记忆里,他认为“侬王”是他们民族最强大的最有战斗力的英雄,“侬王”能够保卫族人的安全的。重获年轻力量的老人身子一挺,从车窗跃到车外。他从腰间拔出一条手枪,“彭彭”两声响,子弹迅速地飞出,两个身穿绿衣服的敌人应声而倒。

    一颗炸弹又炸开了,碎屑不受控制地扑向车子,房屋以及周边的物体。茂盛且巨大的榕树被炸断,盘踞在树上的蛇被成段地截开,变成一根根青色的、黄色的、红色和黑色的肉块,鲜血横流,像蚯蚓一样蠕动,痛苦的叫嚷着。“侬王”飞快地冲到敌人的尸体旁,拿起他们的冲锋枪扫射,“突!突突!突突突!突!”,愤怒的火舌在抽搐;“侬王”抓起几颗手雷,按开引爆装置,朝着敌方扔去。一阵爆炸声如同浪潮一样响起。昏天暗地的战斗随着这一次的爆炸结束了。突袭我们的敌人全都给英雄的“侬王”消灭了!颤抖的村庄开始平静,恐惧的河流也开始放松了。

    车子又开动了。

    芭蕉睁开眼,人们对刚才发生的战斗毫无知觉:司机还播放着那首乡村通俗歌曲,小孩依然好奇地望着窗外闪过的树影,乘务员还在收车费。芭蕉老早就掏出的十块钱还没有被收走,不过很快了,哪个女乘务员已经走到他座位旁边了。

    芭蕉觉得老人的嘴巴应该流着血,但是,他观察了许久都没有瞧见。这时,不知道谁放了一个响屁,车上的人发生了一些骚动,为了应对这种突发情况,芭蕉自觉地把脸转向通风的窗口。

    到了下一个村口,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挑着一担米上了车。

    芭蕉一眼就看出她是去镇上卖米的。

    芭蕉可以想象出大米的样子:袋子中的米肯定是饱满的,晶莹剔透的。放到铁锅里,倒入桄河夫人水,煮成那种松软的米饭,每一粒都膨胀得鼓鼓的,有着白色瓷器一样的光泽,单单闻起来就很香,如果能盛出一碗,就着母亲做的豆角烧肉就更好吃了。

    芭蕉咽了咽口水,肚子有点饿了,真实可伶呀,他想。

    对于米饭,芭蕉有天生的好感。

    读小学的时候,家里的大米是不够吃的,为了满足芭蕉的肚子,爷爷经常用铝饭盒单独给芭蕉蒸米饭吃,而家里的大人吃的是玉米糊。

    这段记忆对于芭蕉而言有些苦涩但很温暖。望着这位妇女,芭蕉突然想到了一句诗:

    “金黄的稻束站在/割过的秋天的田里/我想起无数个疲惫的母亲”。

    农耕社会的文明离不开千千万万个勤劳母亲的付出。芭蕉在这些诗句的作用下,开始陶醉于金色的稻浪给他带来的愉悦之中。此时,他是幸福的。

    潜意识里,每一次秋收,他会想起他一生勤劳的母亲,养育了他的母亲。有谁能比母亲伟大呢?他心里的声音回荡着。想着想着,他有点焦躁了,何必呢?不用那么多愁善感,文艺也不适合当下的情景的。

    如果换一个时间或者场景见到大米和妇人,芭蕉可能会想到奶奶给他讲过的那个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大米和人一样是有灵魂的,它长得像竹子一样高,结的稻子和柚子一样大,秋天的时候,倒杆垂得很低,很好看。

    那时候,人们和稻谷的关系很友好,稻子成熟之后它们是自动排着队来到人们家里的,人们不用下地收割。

    可是有一天,一位妇人起得晚了,她正在梳头发时稻子就来到她的家门了,妇女性急,骂道:

    “你们这些稻子来那么早作甚,害的老娘都没有时间梳头发。”

    为了泄愤,妇人随手拿起扁担砸向稻子。稻子被砸成小小的颗粒,这一砸把稻子的魂魄也吓跑了,稻子再也不会自动到人们的家里来了。人们要辛苦地从田里把稻米挑回来。

    芭蕉很小的时候就听过这个传说了,小时候的他很渴望回到远古的那个时候,他觉得稻子能走路,会说话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同时,小时候的她对那些懒散又喜欢梳头的妇女很讨厌。他甚至觉得他小时候饿肚子就是因为那个砸坏稻子的妇女的过错。

    可是时间会改变身边的一切,真的,是一切,芭蕉这样坚定的认为,时间的副产品是孤独,空间的存在是孤独存在的必然。现在的他已经是一名大学生了,当然不会迷信传说。

    不过对于人类来说,传说是远古祖先的幻想,对后人还是有某些启示的。

    车子像一条泥鳅一样在泥道里划动,在一个路口停下。

    一个年轻的女人怀抱着幼儿上车了。俊美的脸庞,苗条的身材,配上白色的裙子,这个漂亮的家伙一上来整个车厢都变得光亮了。

    芭蕉看了一眼,便被她给迷住了。这样的女人在外国人眼里会被叫做圣母,在我们中国成为仙女,美女这个词都不能匹配她的美丽气质。

    芭蕉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

    在芭蕉看来,这个女人除了毛发和瞳孔之外,全身上下都是白的:白色的肌肤,白色的骨头,白色的血液,俨然一枚刚刚洗净的莲藕,水水的,滑滑的,美美的。因为刚刚生产,女人的奶子很大很坚挺。芭蕉忍不住地想,她的小孩只要手一碰,嘴一吸,白花花的奶水就喷出来,如同装水的气球被扎破一样,全车的人都会闻到纯纯的奶香。芭蕉继续联想,女人的奶水可能会汩汩地流出来,填满整个车厢,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返老还童,像在羊水中浸泡的婴儿一样纯洁。芭蕉想得很入迷。

    真不要脸!

    想入非非!

    道德的原则令他打了一个寒颤。

    “纯洁”这个词给他解了围,世界上有谁是真正纯洁的呢?

    芭蕉在头脑里快速转动细胞,好让自己镇定。他还是忍不住继续幻想,这就是人的本性吧。谁懂得何为人的本性呢,车上的人都是实在的生命个体,他们劳作繁衍,生着并活着。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懂得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吗?也许,别人根本就不在意你在想什么。所以,不要怕,想怎样就怎样,随性一点,不要被束缚,只要不打破道德与法律的底线就好,想一下又不犯法,芭蕉这样安慰自己躁动的心灵。

    看着女人的白玉无瑕的肥硕的双乳,芭蕉觉得自己年轻的身体快要爆炸了,他能觉察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血液在快速地旋转,体内的荷尔蒙急速碰撞,身体内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在撕咬。

    为了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丑,芭蕉用力地在肚子上掐了自己一把。这一掐,好像一把锋利的钢刀砍断了蠢蠢欲动的群蛇,鲜血直流;又好似一只长箭稳稳地刺进狂奔的野狼的身体中,声音沉闷,一招致命。体内的火山岩水满慢慢降温平息了。

    车子一转,驶上了横跨桄河的大桥。芭蕉望着窗外流淌的桄河,他的心像一条小船一样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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