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集市热闹程度并不亚于年前备年货的时段。街头道路两旁摆满了鸡鸭,全都是农户自家养的土鸡土鸭,他们想趁着这个开春季节把能卖的家禽卖掉,以便筹备这一年的肥料和种子。
猪市场里挤得水泄不通,牛车、马车、牛和马堆满了市场门口,有在看猪挑猪的、有数钱交猪的、有喋喋不休讲猪价的、有因为钱不够而夫妻吵架的、还有拿着镊子和刀片偷偷把手伸进别人腰包的。
和金走过猪市场拐过一个弯来到镇中学门口,由于还没有开学,校园内空荡荡的,只有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在地面奔跑。由于好久没有打扫的缘故,糖壳夹杂着树叶一起被风扫来扫去。
镇中学的背后就是牛市场,场子是半个山坡,里面插满了木桩和堆满了石头,显然是用来拴牛用的。由于当地比较干旱,所以这里大多数都养黄牛,只有很少部分田多的农家才养水牛,因此在场里很少看到水牛。根据牛场老板老马规定,进去一头牛要交两块钱的税,也当是场子费,如果不拉牛的就不用交费。老马就是靠这样的场子费养得头大耳朵肥,一个水牛肚放在场门边的藤椅上, “老板”模样就这样印入一个个赶牛少年的脑海里。
和金来到牛场的时候,牛还不是很多,老板的大肚躺在藤椅里瘪瘪的,不时叫唤着,似乎在诉说:“还没有吃早饭呢。”
“你怎么不拉牛来,就差你两块钱,我早饭都吃不上!”老马笑哈哈地巴结和金。的,“巴结”这个词很到位,老马就是靠这些牛商贩两块两块的养肥起来的,天一黑商贩一走,他就大摇大摆地走进牛汤锅店里吃牛汤锅,而且是最好的那一档。
老马是镇上的回族,他年轻的时候好吃懒做,还偷偷吃猪肉犯了宗教禁忌,被父母赶了出来。后来父母终究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的骨肉饿死在外头,就把山头的那块荒地分给了老马,希望他能够借此自立生根。
老马虽然人比较懒,但是却充满慧根,他很会看商机,镇上原本没有牛场子,商贩开始只能在街头交易,极为不便。因此,老马就把他的荒坡改成了贩牛场,从此以后他真正过上了 “懒人”的日子。每六天一次的集,集市当天他收半天的场子费,然后用来消磨剩下五天半的光阴。说来也怪,自从有了自己的场子后,老马就再也没有吃过猪肉了。偶尔有听过他故事的牛商贩逗他时,他总是一副虔诚受罚的样子说:是自己年轻了,造罪了。如此,商贩们也不再好意思将话题继续下去。
和金走马观花式地在牛场坡转悠着,一直到太阳开始西斜了牛才算到齐整。
农历二月的天还不是太热,午时的阳光让刚刚经历了整个冬天关养的黄牛朝气蓬勃,一声声叫唤着,用鼻子喘着粗气,高高昂起骄傲的头颅,随时准备迎接另一头公牛的挑衅。当然,也有些垂着头无比自卑的瘦骨嶙峋的黄牛,它们大多整个冬天都没有吃一顿饱,只剩下一张牛皮包裹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骨架。对于这样的牛,买回来很快就会被养好起来,容易赚钱。
和金来来回回在场子里不知道转了多少遍,差不多每一头牛的模样都装进了他的脑子里,他一边应付着擦身而过的熟人,一遍在脑子里思索计算着要买哪一头牛。不知不觉已经临近傍晚,赶集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回了家,集市上空荡起来,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在慌慌忙忙地赶着返场,摆摊的人家收走了摊子,在街道上留下遍地的垃圾,苍蝇在上面纵横纷飞,像一群饥饿的野狗在分食开始糜烂的猎物。
这时候只剩下牛场坡还人来人往,不停地交头接耳。不时地有人押着牛来回看,在心里思量着如何定夺价位,也有人正在数钱交牛,还有人借着看牛的姿态趁机偷看哪个牛主兜了足够的钱,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天黑半路好下手。
夕阳的颜色渐渐浓艳起来,人和牛的影子在夕阳下被越拉越长。许多卖了牛的主子走出牛场坡,走进牛肉馆,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牛汤锅被端上桌子,然后滑进人们的胃里去。许多押牛的孩子便是在这样的记忆中逐渐喜欢上了牛场坡这个地方,以至于长大后每次赶集也会习惯性地跑来这里看看牛,顺便吃一碗牛汤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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