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叫我高高
屋檐下的石阶,被雨淋得颜色更深了。有花蕊,被风吹落,像一盏金杯,跌落凡间,歪歪倒倒地攲斜着。
走近一看,是梧桐花蕊。原来细碎不起眼的花蕊,尽然如此美。
用手一捧,轻喃它的名字:“梧桐,梧桐”,像喊一位偷喝了仙露琼浆的小花仙,不经意间,心也飞去了天庭。
总是无意地去呼唤每一朵花的名字,仿佛一张口,就可以把小花仙叫醒,让它们快快醒来,不要贪恋人间。
凡尘事物,皆有灵气。而植物的灵气,就在于它的名字了。
想你轻启朱唇,名字被你呼出的一瞬,它就在你的眼眸里,幻化成了一位花神,轻盈摇曳,玲珑骰子,一腔相思,这情是今生种下了,也许你并不得知晓。
想那古人用“寻花问柳”比喻男子的不坚贞,可偏偏是曲解了这词的本意。杜甫诗中“元戎小队出郊垌,问柳寻花到野亭”,可是写出了夫子对随风摇曳的花和那如烟轻柳的喜爱。若是如此一说,再想那“野亭”二字,是不是就更是有污圣人。
还有那一句,你若“寻花问柳,我必“红杏出墙”。读完,让我的心都一抖,春日里,我是日日看望那红萼出露,点点绛唇的红杏的。
青苔斑驳的老院子,老旧的院墙,哪一处人家不是屋檐下有那么一株,花萼随风飘散时,一地的红蕊,像绣娘脱了红妆,挽了乌发,就随着心爱的儿郎,粗布裙钗,安心去过柴米油盐的寻常日子去。
这静美、安生的红杏,想来心中定然委屈不服的,瞧她在乡野村庄,恣意生长的倔强模样,定是鼓足了劲,却无法言语。
闲日里,我定会斜倚花枝,怦然于花蕊间,有时索性坐在她的枝杈上,轻摇脚踝,纱裙如雪,喃喃自语:红杏啊,红杏,没有事儿,这都不是事,是事也就一阵,千年后许有人会为你正名的,再看那瓣瓣花蕊,如美人妆前蕊,甚是迷人。
风一吹,纱裙兜了一裙子的红蕊,纱如雪,蕊若血,才发觉,这景致如此美好,心的欢喜,就当它听懂了我的话,给予我的馈赠。
实则,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地爱慕那红杏,只恐几天不见,错过了它的花期,错过了我的年华啊。
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挼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天地间的花,似乎都是供我赏,供我品的。我心的欢喜也像旧楼台烟雨下的小小青苔,紧锁幽闭的心,被一次次打开,温润着,欢欣着,看着这个世界。
一株虞美人开了,茎直直地傲然在人家红墙下,周边是一丛丛的黄花菜,它的红像胭脂,又比胭脂还红,是落日余晖无法遮掩的美人坯子,瘦若惊鸿,纤尘不染。
晚来,我总喜欢袅娜到她的身旁,附身问:虞美人,虞美人,你在干什么呢?她的纤茎随风轻摇,仿佛呢喃低语,又仿佛只顾摆弄纱裙,甚是高傲,对我十分不屑。
我若是公子,自是很解风情,她是朵骄傲的虞美人呢,而凡是这般有傲气地花神,都是端着自己的风骨,来博取心仪之人的独特地位。
这样一想,我可就不管不顾,吵吵闹闹总去打扰。
清晨有好听的鸟鸣,我去上班,抓了包就下楼飞奔,却不忘轻绕过院墙,踩过她的庭院,去吵闹,该醒醒了,美人。然后,嗅了她的脸颊,撒丫子跑掉。
傍晚,有好看的夕阳,闲庭信步,走过去,瞧她正被余晖映照,再看她还骄傲着挺立着,就不管不顾地凑过脸庞,她润玉般的纱裙,像美人的绢帕,又泛起娇羞,仿佛说:别闹,别闹。
而我又哪里肯罢手,又是拍照,又是合影,诸多忙碌,直至落日沉沉,才缓缓归矣。
“哼,我可是人间里骄傲的公主,怎么见了花,就变成怜香惜玉,拈花惹草的公子了呢。”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还有那忘忧草,为了去看她,深夜里,天上有好看的月亮,草尖上又闪烁着星辰,一抬脚,湿湿凉凉,才发觉是露水打湿了鞋子。
露珠是如此让我猝不及防,却令我的心更加欢喜。
再看那忘忧草安静地挺立在夜色里,那如喇叭状的小花蕊颜色真得是中国画里的鹅黄,深一笔,浅一笔,在皎洁的月光下,盈盈弱弱,若闪若烁,让人甚是喜爱。
再听四周虫鸣轻咽,似琴弦悠悠奏起,有夏风轻柔抚来,抬望漫天星斗,不觉得心变得格外温柔,像一声叹息,又像嘴角的一抹浅笑。
何必呢?心中的一点点扰人的清愁,终于迎着风,像一幅水墨丹青,那几笔厚重的笔墨晕染,终于散尽,远去,最后如远山推却,如清水微澜,淡淡而尽,这人生的山水画就该是如此啊。
都何必呢!我们都是天地间的一朵花,一株草,在自己小小的天地里,小心谨慎地盛开了自己,也许有的花朵惊艳,有的花蕾渺小,可是,都是在努力地开着属于自己的花。
想起一句话:在点亮自己心灯的同时,又何必吹灭别人的呢?
亦或是:在看到别人的心灯光彩夺目时,又何必觉得自己的心灯太过微弱呢。
人生路上总有风雨,无论心灯有多小,我们都可以提着自己的灯,小心谨慎地前行。
记得古人有折花插瓶的雅事,深冬的天,雪安静地落了梅枝,用纤纤玉手轻柔折下,取耸肩瓶盛上,定会让寒梅香绕颈间,惹人喜爱。
记得易安就曾写过“夜来沉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酒醒熏破春睡,梦远不成归。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挼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真是好词啊,像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却不知心恨谁。
而我,想学易安,也去轻挼残蕊,去捻余香,可是,却断不能的。
我想此情此景,苏轼的词更胜一筹:“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嘿!”这感觉,就对了。想我去山里寻过的兰花草,一定在谷中静对月光,而那个我喊过名字的玉簪花,也一定在我家楼下等着归人的脚步。
天地间,再也不是一个人独对山河。星辰大海,花田满坡,这人生即使一程山一程水,也可以当一个素心女子,永远温润着一颗心,对物对人,不贪不恋,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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