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刚刚读完的《我的应许之地——以色列的悲情与荣耀》颠覆了在美国形成的对犹太人的认识。在美国,似乎很多人都知道犹太人在二战中被屠杀的惨痛历史。大家可能以为这是很普通的史实,谁不知道?但美国不是一个历史感很强的国家,记得去年春天去一个学校的revisit day,刚好赶上一堂历史课,当时老师问这些观摩的家长美国在二战中是何时宣战的,很多人答不出。两相比较,就不免会诧异为何如此。《我的应许之地》侧面回答了这个问题:犹太人在美国的持续经营和社会成就为这个民族在大洋彼岸赢得了这种影响力。
我们住的Newton犹太人很多,记得有华人朋友告诉我有5万犹太人。没有求证过,但是确实认识一些犹太人,其中还有很好的朋友。我一直以为,犹太人整体就是我在Newton看到的样子:勤勉、有社会责任感、聪明、固守自己民族的传统。犹太人有自己的教堂,而且很有趣,他们的教堂就叫Temple,有一次和朋友聊天,说起Jewish Temple,她告诉我,你只要说Temple,人都知道是犹太教堂,完全不用特别指出。这更加深了我的印象,以为犹太人就是铁板一块,守自己的节期,雇自己的同胞,扶持本民族力量,和遥远的以色列遥相呼应,在内心里以以色列为自己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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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摄于山东
《我的应许之地》是一个万花筒。开篇你只以为是个普通的望远镜,望进去才发现色彩斑斓,令人目不暇接。毫不夸张地说,这本书是犹太人的前世今生。美国犹太人的样子如果是一个平面,这本书就是犹太民族的立体多维。
第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您知道哪些国家曾经排犹吗?德国当然首当其冲。但其实这个名单很长:英国、俄罗斯、东欧、伊拉克为代表的中东国家、北非国家.....跟这个事实相对应的,是犹太人在这些国家都很成功,基本都会有中产阶级以上的社会地位。可就是这个秉智慧和无限努力为一身的民族,以漂泊为整个民族亘古不变的命运。被排挤,被歧视,被屠杀。似乎永无立足之地,永远没有祖国。再长的哭墙,也写不下曾经罹难的犹太人的名字。所以,现在的以色列,就是容纳了来自上述国家的犹太人。他们是否在自己的祖国——以色列完全平等,毫无分别?《我的应许之地》撕开的第一层幕布就是这个:NO!他们不仅有分别,且分别很大。就像穆斯林在我们眼中很难分清有什么差异,但是地处中东,就会知道什叶派穆斯林和逊尼派穆斯林根本不是一回事。同样的情况在基督教更为明显,不知道是否有人可以说清到底有多少基督教的教派。《圣经》里有一个很著名的故事,就是关于建造巴别塔。上帝是不可能让巴别塔建起来的,所以就让建塔的人语言不通,不能交流,最后当然没有人见过建成的巴别塔。有分别是切割世界最好的利器。以色列犹太人的分别超乎想象。以色列的建国得益于犹太人中坚定的复国主义者,这些人基本来自欧洲。二战前,应该说犹太人在欧洲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记得茨威格也是犹太人,他在书中也曾经描绘过在奥地利的成功犹太人田园诗般的生活,犹太人以出各个领域有影响力的人物为荣。茨威格就曾经写道,如果一个家庭出了一个诗人,这在奥地利犹太人的圈子里,是极其荣耀的事情。当然,他也给过父母这样的荣耀。茨威格也写到过两次世界大战前的犹太复国主义者的活动,尽管轻轻一笔带过。这很符合犹太人的特性:看得深远,准确,不被眼前的现实遮蔽。 这些欧洲的复国主义者开启了跨洋征程,将目光锁定在上帝应许之地。我原来一直以为以色列建国是二战的产物,其实,复国主义者的行动要早于以色列建国至少50年。来自欧洲的复国主义者就成为以色列的主流。他们把持政府,驱逐巴勒斯坦人,为以色列立国。这是故事的一部分。第二部分是移民。由于德国纳粹的屠杀,犹太民族失去了大量人口,建国后的移民主要来自阿拉伯国家和俄罗斯。来自阿拉伯国家的犹太人在以色列几乎属于另一个种族。来自欧洲的犹太人视其为来自阿拉伯世界的东方犹太人。有一章《控诉》写得特别好,东方犹太人地位很尴尬,阿拉伯国家认为他们是犹太人,而主流犹太人又接受不了他们身上的阿拉伯特性。1989年苏联解体后,为以色列带来了新的100万左右的犹太移民。到此,故事的脚本齐了。在巴基斯坦的土地上,在周围都是泛阿拉伯国家的情况下,这一众的被称为犹太人实则天差地别的人群,会在被称为“火药库”的中东怎样上演自己的故事呢?再加上和巴基斯坦持续不断的恩怨和冲突,和泛阿拉伯国家敌意的对峙,以及犹太人内部不断地演进和裂变,可以清晰看出以色列的风云画卷。
这本书其实给了一个难得的样本,因为全世界可能也找不出一个民族像犹太民族,被撕裂得如此彻底,分隔在几个大洲;也找不出一个民族,在其生活的各处都有很强的经济实力,可能去改变和建造,秉强大和弱势为一身。这本书除了颠覆我的某些认知,还给了我一个新的角度:不知道为什么,这本书一直让我想起美国的华人。美国华人有些困局和那些后来移民到以色列的犹太人相似,他们中会有很多人认同新的国家,很多后来移民以色列的犹太人认为以色列就是自己的祖国,自己要为其贡献聪明才智,其实在美的不少华人亦如是。而另外一面,就是主流文化对其接纳的程度。这个对主流文化来讲,也是勉为其难的事情。以色列可以用自己的制度和经济发展吸纳和安置这些新的移民,但是能够接受他们从摩洛哥、从伊拉克、从俄罗斯带回来的具有明显地缘特征的文化?怎么去兼容并包呢?如果兼容并包,又置支撑社会运行的主流价值观于何处呢?东方犹太人何去何从呢?有不少人会积极寻求跳脱自己的身份,比如与主流的阿什克纳齐犹太人联姻,《控诉》这一章中的名记者加拜就选择了这条路,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有如此才有可能进入主流的圈子,否则终生只能默默无闻。看一段她的话:“你是这里的人,你是归属于这里的人。在以色列,你就像在家里一样。你拥有这个地方。我虽然生长在这里,却清楚地知道,这里是有一个内部圈子的,而我并不是当中的一部分。这里有一个社群甲,而我并不在其中。我坚持要打进这个圈子。我想要和那些强大的、归属这里的人走在一起。这也是我的家庭教导我的。他们教导的首先是教育:学习,学习,学习。但显而易见,光有知识是不够的,要想取得真正的成功就得漂白我们自己。”看着是否觉得有些面熟?只要有分别的地方,也许都有非主流的类似的挣扎。《无声告白》写了类似的故事,但是小说笔法让我们看到,即便到了洗白的第二代,他们依然会感到自己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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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摄于辽宁
《我的应许之地》中除了能看到以色列的政治、经济、文化、历史,更多地引发了我关于地缘的思考。之前在国内几个城市中间搬来搬去,没感到有什么差别。以为所谓地域对人的影响,不过如此,不就是换个地方按自己的方式生活吗?可是,在波士顿的生活让我终于感到了地域变化对人的影响。我以为是语言,是文化隔阂。也对也不对。《我的应许之地》让我醍醐灌顶。我们在一片土地上久了,不管是什么种族,什么信仰,什么文化,我们其实都有着深深的地域的烙印。东方犹太人有更多阿拉伯人特征,音乐,饭食,过社会生活的方式。尽管他们信仰并不相同。这就是乡土的力量。 沙斯党著名的领袖德里就是来自摩洛哥,沙斯党后来在议会中的席位不断增加。他的拥护者是这样评价德里带来的希望和改变:“德里将北非犹太人的传统带上了中央舞台。德里认为,我们可以被特拉维夫接受,而不是回到贝尔谢巴。他认为,我们可以在不背弃东方的情况下就能在西方取得成功。”这里可能要备注一点,就是以色列一向认为自己是西方国家,而不是按地域上属于东方。看,这是德里的解决之道,就是我不融入,而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在这片不同的土地上获得承认,找到尊严。
两条路都不容易,无论是按主流社会的标准洗白,还是按自己的方式走出一条新的自我成就之路。对个人来讲,已是非常不容易,对一个族群来讲,更是难上加难。否则,以犹太人如此的智慧和努力,为什么还只能是在路上呢?相比犹太人,我们拥有一个永在的祖国,我们更有团圆而不是离散的心态。当我们在异邦的时候,这或许是好的,但也许会使我们更加地有挑战。德里的摩洛哥是回不去的,他只能集中精力在以色列的土地上建设并寻求认同。我们不是如此。也许,这才是留学和移民之先要考虑的。当然,不考虑也没关系。我的观察,在美国的土地上,这会是持久的课题,哪怕已经转换到ABC一代。各个民族、种族在不同的土地上书写的,也许有类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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