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之前提过，我是很爱锅的人，基本每一种锅都带给过我很美好的回忆，只有一种，让我又爱又恨，爱它的滋味，恨每次碰到它，都会流眼泪。

由于前一阵子歌手的热播，赵雷终于在大江南北火了一把，那首曾经循环了很久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被我删掉的那首歌，终于又重新出现在了我的手机里。时间真是神奇的东西，哪怕是曾经让你痛苦到掉了一层皮的东西，如今在心里竟然丝毫掀动一点波澜。

那是我第一次去成都，也是和男朋友的毕业旅行，我们一直想去一个天气好又能大吃一顿的地方，我们都钟爱火锅，又想到成都可以看熊猫团子，便立刻决定，就是它了。

我们俩坐了一夜的火车，却一点不觉得累，从上火车到下火车，一直停不下手里的相机。这并不是我的第一次旅行，但却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的旅行，而且还是那样久的火车，也是我第一次，且唯一一次的毕业旅行，我兴奋地像是第一次出来旅行的孩子，蹦蹦跳跳大喊大叫，对成都充满期待。

这是一个完全不会让人有一丝一毫失望的城市，刚到青旅就认识了可爱的义工小哥老魏，明明比我们小不少，偏偏被人叫做老魏。他笑嘻嘻地跟我们打招呼：“你们时间没赶好，我刚摔掉了门牙，你们见不到我的帅脸喽！”隔着口罩，也能感受到他笑嘻嘻的神情。

老魏又递来了成都的交通卡，说这边是刷次数的，去便利店充几块钱就够用了，想着要做地铁，便一人充了30块，没想到成都是一个不太大的城市，而比起公交和地铁，我们更爱手牵手步行去探索。

我喜欢成都的一切，满是游客的宽窄巷子和锦里，雨后透着清新气息的杜甫草堂，附近很多小饭馆的文殊院，华丽丽的方所书店，被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占据的人民公园，适合逛街的春熙路……

刚到成都，第一顿就去吃了火锅，男朋友照顾我不能吃辣，便点了鸳鸯锅，等火锅上了桌，我们才发现，这家食客需要等位的店里，只有我们一桌点了鸳鸯，难怪服务员一看我们点的菜就知道我们是外地人了。

这是我第一次吃地道的四川火锅，虽然对它的辛辣热烈早有耳闻，可一看到端上来的一锅红汤，还是被吓了一跳。

汤面上漂浮着满满的辣椒，兴许是热汤热油的缘故，一个个都红得发亮，在锅子里彼此拥挤着，偶尔荡着几颗辣椒籽，晃来晃去好像在欢迎我们一样，显得分外可爱。白汤倒是清汤寡水，可是没吃几轮肉，清汤就变成了浊浊的红色，虽没红汤那么刺激，可对我来说还是辣人的。

提到成都火锅，不得不提的就是油碟，沿着碗边滑入香油，再挖一勺蒜泥，就是最经典的吃法了，如果只吃这两样吃不惯的话，便可以再加上点葱花香菜，不过加的料越多，酱里的味道也会越多，反而会淹没了辣锅里本身的各种香气。

锅上了，菜也来了，不过将食材下锅之前，别忘了先尝尝刚刚出锅还有些烫嘴的酥肉！

酥香可口的肉只用了几颗花椒调味，便足以调出肉的香气，虽是炸物，可是在饥肠辘辘尤其是面对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的时候，眼前的这盘酥肉便一点也不叫人觉得油腻了，丢进嘴里，先是酥酥的脆皮在嘴里咯吱咯吱碎掉，还伴着淡淡的花椒味，再大力咀嚼一下，软嫩多汁的肉就在口里爆炸了！好吃是好吃，可我来不及细细品尝，就狼吞虎咽下去了一盘，因为实在是太想吃眼前的火锅啦！

男朋友见我爱吃，非说要再点一盘，我一边嚼肉一边拼命摇头：“不要不要，再吃我就吃不下火锅了！”

虽然全国各地的火锅各不相同，但是有一点总是一样的，锅子端上来之后，第一个下锅的一定是肉，成都火锅也是如此，不过比起一般的牛羊肉，第一轮进锅的东西还是有些特别的。

火锅刚一段上来，汤已经是热的了，但由于还未开火因此并没太烫，涮肉不太可能熟透，这时候毛肚就是最完美的选择！拿筷子夹上一片毛肚，在锅里随便涮涮就可以吃了，而且据说时间越短越脆，不过我胆子小，还是涮了一阵子，看隔壁桌的本地人都是夹一筷子放在锅里，都不需松手，没过几秒就把毛肚取出来了，反倒是我们，怯生生地把毛肚扔进去又取出来，这样反复了几次才敢放进嘴里。

一直无辣不欢的男朋友喜欢得不行，恨不得每吃一口肉都要再喝一口辣汤！我看得目瞪口呆，看他吃得热火朝天，又觉得很是羡慕。我一个人在清汤锅里涮着肉，吃着吃着，也觉得了无生趣起来，索性豁出去了，也开始在红汤里涮了，刚开始涮过红汤之后还要再过一遍水，后来被辣得喘不过气，眼泪直流，可是也吃得停不下筷子了。

之后的鸭肠，血旺，嫩牛肉，挨个下锅，我吃得浑身冒汗，因为太辣，嘴里的东西几乎不能停下来，男朋友便放下筷子不停地往火锅里放肉，就那么默契地他放肉，我来吃。

肉菜完了，便是素菜的天下了，空心菜，黄瓜，金针菇，藕，粉条，土豆，红薯……本以为菜会没有那么辣，可我们忘了蔬菜吸油能力可是一流的，就拿空心菜来说，在锅里滚上一圈便立刻吸了滚烫辛辣的热汤，变得软趴趴的，在油碟里沾沾，菜的缝隙里又填满了香油和蒜泥，一口吃下去，还来不及咀嚼就顺着嗓子滑了下去，然后便能感觉到一阵热流滚进了胃里，叫人又痛又爽。

最后辣得满脸通红，嘴唇都肿起来的时候，再喝一瓶冰冰凉凉的豆奶或是冰粉解辣，除了舒缓舒缓舌头，也让胃也休息一下。

回青旅之后，老魏听说我们吃了鸳鸯，痛心疾首地说：“鸳鸯锅太娘炮了好吗！来成都吃鸳鸯锅简直是对这个城市最大的侮辱啊！”

听他这么说我更觉得可惜了，于是跟男朋友撒娇：“咱们明天再吃一次，吃个辣锅，一点清汤都不沾的那种！”

他一边笑一边从包里拿出三黄片，递给我：“还说呢，今天吃鸳鸯锅的时候，明明有清汤，你偏要在辣汤里涮，之后再在清汤里过一遍，后来你辣得够呛了，清汤也早就和红汤融为一体了，哪有你这样的食客？”

“就算有我这样的食客，那不是还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嘛，有你帮我涮肉帮我过水，上火了还准备了三黄片，我怎么吃都不怕。”

“你这上火体质，离不开三黄片，就算没有我，你也得想着自己随身带。”

“怎么会没有你啊！三黄片是你的任务，你得随时想着才行哦。”

吃罢了火锅，便趁着雨停的好天气去了杜甫草堂，草堂里一路的植物刚刚经过小雨的洗礼，绿得扎眼，拍起照片来格外好看。

在草堂里还遇到了一对老夫妻，奶奶在绿植前笑得灿烂，爷爷挎着单反认真地拍，拍了几张之后奶奶期待地夺过相机看照片，不过似乎对相片不太满意，皱着眉说：“你看看，这张没有脚，这张抓拍的表情不好，这张人都有点虚了，你怎么拍的啊，再来几张。”说着就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爷爷一脸无奈：“哎都说了我不会拍，还非要让我拍。”

“不会拍还不会学吗，你看看人家年轻人。”说着便指了指恰好在旁边拍照的我们，“都是男朋友拍女朋友，人家拍的肯定好看，因为人家有激情，哪像你这个老头子……”

奶奶还要继续说，爷爷赶紧举起相机：“行行，我马上拍，马上拍！”

我和男朋友一直在旁边憋着笑，可看到爷爷无奈又宠溺的样子，觉得这老两口实在是可爱极了。

我戳戳他：“你说，咱们老了之后，是不是也像爷爷奶奶那样？”

他握着相机摇头“我觉得不会，我摄影技术你还不知道吗，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纪，绝对把你拍成最潮最好看的老太太。”

“好，那说好了啊，以后这个相机只能拍我，从我年轻到老，不许拍别的小姑娘，老了之后更不许拍别的老太太，听到没？”

他露出了和刚才的爷爷一样的神情，又说：“那等我们七老八十了，这相机也得有年头了，我就用这老相机拍你，然后买新相机，拍别的老太太！”

不想理他，没想到他却咔嚓咔嚓抓拍了很多我生气的样子。

“以后这些照片留着，给你未来的老公看，这样谁都不敢惹你啦！”

“那你就留好了，以后想惹我生气的话，就看看照片喽。”

在熊猫繁育基地，看到像糯米团子一样的小熊猫，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于是我怂恿他：“也许我们生孩子的时候，熊猫已经被保护的很好了，那时候每家每户都可以养一只，我们也养一只，然后跟我们的孩子一起长大，多好啊！”

“好啊我们可以再养一只东北虎，多好啊！”他故意在句子结尾模仿我刚才的迷妹语气，气得我追着打他，可是又怕吵到小熊猫睡觉，只好气哄哄地偷偷踩他的脚。

那么开心的几天，简直开心得像梦一样，都说旅行最考验情侣，可几天下来，我反而觉得他更可爱了，回程的火车上，我睡得很香，半夜去上厕所，看到漆黑的车厢里，远处的吸烟区闪着火光，他似乎是看到了我，知道我不喜欢他吸烟，便赶紧把烟灭掉了，正是这个动作，才让我认出了他。

我揉着眼睛问他：“你怎么还不睡？”

“抽完这一根就睡。”他摸了摸我的头，语气里有些心疼，“你快再去眯会儿。”

我迷迷糊糊地点点头，透过火车的车窗看向远方，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们回到北京的第二天，他就提了分手。

理由大概是，他知道我之前只出境游的，可因为他穷，才选择了成都，知道我不喜欢长途路程，可因为他穷，只好火车，知道我喜欢住酒店，可因为他穷，我们只能住青旅，知道我毕业就想要结婚，可因为他穷，只能无限推迟我们的计划，知道我毕业想要出国，可因为他穷，不能陪我，我们只能一起考研……

“佐伊，这趟旅行让我看清了，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幸福，你好好的，如果能遇到好人，就和他结婚，出国，生孩子，养熊猫，然后让他给你拍一辈子的照片。”

我哭得喘不过气。

说着说着，他也哭了：“我保证，我也会好好的，也许老了之后，我们在成都碰见了，我还能在大树下给你，你的孩子，还有你养的熊猫用老相机拍一张照片。”

我撕心裂肺地留他，我不在乎去哪里，更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和他一起的旅行；在遇到他之前，我一点都不想结婚，因为是他，我才想要有结婚的冲动；我一直是个学渣，成绩倒数，因为遇到他，才想要开始努力，想要出国，想要变得更好；遇到他之前，我从不敢想象生孩子这件事，可因为是他，我想要生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

我痛恨自己的眼泪，以前和他吵架的时候，我曾幻想过无数次我们的分手，我一定是决绝的那一个，他跪下来求我不要离开他，我头也不回地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我们不可能了。”

从没想过，我们会像两个傻子一样，抱头痛哭，仿佛眼泪，才是纪念我们分手的唯一方式。

于是他走了，研究生考到了家乡。

我出国了，可这与我的初衷没有一点相同。

出国前我又去了一趟成都，一个人挎着相机，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

老魏笑我：“这次来成都，怎么有一种女青年来洗涤心灵的感觉，要洗涤，应该去西藏。”

“我不是来洗涤心灵的，是洗涤回忆的。”

在这之前，我不知道我能说出这么非主流的话。

我去了那家火锅店，点了辣锅，果然，不过水的肉真得很辣。

我拼命往嘴里塞肉，喝豆奶，吃冰粉，可还是辣出了我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