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物是人非,我原以为是随着时间推移,只有人会改变,而物不会改变。这次时隔几年,回到故乡,看到眼前一幕幕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致,我才知道,原来有些时候并不全是这样。
杭埠河大坝上原是土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我以前从那里走过很多回。从王渡到乔庄绵长的一带,两边原是疏落而又稠密的绿树人家,我小时也都常去的。但现在都没有了。土路变成了柏油路,远远望去,一马平川,确有现代化的美感,但却少了许多寻常人家的热闹和烟火味。温暖如母亲般的杭埠河,紧邻大坝,似玉带飞驰,白练横空,多少年来一直默默养育着两岸人家。现在许是孤寂了,美丽的身姿消瘦了许多。水岸边挤满了芦苇、杂草,零星还有几棵大树,有些河道中央漂浮着点点水草,这已不像我记忆中见过的杭埠河。惟是日落时分,河面上夕阳晚照水天一色的灿烂景致,从大坝上远远望去,仍如儿时所见的那样美。
从大坝沿坡而下,有一家烧砖厂,我小时常在那里玩耍,现在大约早已废弃了。旁边有一家碾米厂,我小时和母亲推着板车来碾过米,常常弄得满身满脸都是糠灰。现在周围是浓荫蔽日,杂草丛生,依稀只有几户人家隐没在斜阳草木之中,也是静静地没有半点声息。其中有一间房子原是诊所,我小时体弱多病,常在那里打针。有一次和弟弟一起去,我因为怕疼,打针时还紧紧握着弟弟的手。现在久已没有居住的迹象,房前屋后都是荒草,有的已经有一人多高了。
奶奶家门前原有一片竹林,我小时也常在里面玩耍,我极爱竹的挺拔和清秀。但听大人们说,竹林里最常有一种蛇叫竹叶青,颜色翠绿如竹,有剧毒。我心里害怕,自此便很少去竹林里,而且也从来没有见到过。竹林旁边是曲曲环绕的水塘,从村东头直到村西头,塘里层层叠叠高高低低,满是碧绿的荷叶。现在荷塘依旧,竹林却早已不见了。奶奶不愿看空地闲置,把来改成菜园,四季种上时鲜蔬菜。在菜园一角,不知谁种的两棵果树,其中一棵是栗树,另一棵也是栗树。
院子里很早以前有七、八棵柿子树,枝繁叶茂,皆高过屋顶。家爹在世时,常摘下将红的柿子齐整整封在大缸里,焚香熏熟,然后早早挑到街上卖。这在母亲小时候,可是家里的主要收入之一。现在柿子树只剩下前院里的两、三棵,树皮裂开,看上去已经很老了。这时节,在高高伸向天空的枝头间,稀疏还悬挂着一枚枚嫣红的柿子,圆润可爱如小小灯笼,只是已无人采摘了,在一日凉过一日的瑟瑟秋风里,也惟有任其熟透,任其掉落,任由鸟雀啄食。
从奶奶家到我家走路要十分钟,途中需经过一片场地,场地是夏季农忙时庄稼人打谷晒粮堆放草垛的地方。晚上,我们从奶奶家回去,远远便看见场地那边黑压压一片,如一堵崖壁。我连忙问,那是什么?弟弟说,是树。我才知道,原来场地那边已经满是细高的杨树。若是我晚上独自经过这里,一定会疑心走错了地方。这里原先视野很开阔,一边是场地,一边是菜园,可以看到很远地方的田地。我还记得菜园那边有几座坟墓,其中一座坟头前有一棵大树,我小时每每晚上经过那里,都会屏气凝神心惊胆战,简直害怕的不行。但我现在已经不怕了,因为我长大了,因为我知道,六舅的坟就埋在树林不远处的那一边。
记忆中的故乡,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就如同我的小时候;眼前的故乡,荒芜衰退的没有生气,就像长大后的我。但我无论如何改变消退,在我心中,我仍是当初那个奔跑在田间小路上的农家少年;而故乡,无论发生怎样的沧桑变化,也仍是我心中那个永不磨灭的美丽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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