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初,我们所在的那家国营企业曾经红极一时,丰顺产品驰名国内市场。在县里,提到单位的大名,妇孺皆知,能够在这样的企业里上班,是一件令人羡慕而骄傲的事情。
我从学校毕业以后被分配到电力车间学习。整个电力车间人员齐整,有二三十名电工,分内线班、外线班、仪表班和机电修理班。我先在内线班里学习,负责生产车间电气设备的正常维护与保养。我在内线班工作一年以后,有一天班上分来一名年轻人,这人就是四兴了。他个子不高,身体看上去有些单薄,脸庞瘦削,眼睛发亮,精警而机智,显示出与他那个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四兴的家住在工厂附近的农村,算是本地人。他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他父亲在种庄稼之余在公路旁开了一爿代销店,生意不错,他家的家境也还算殷实。四兴有时也经常邀我们一帮朋友上他们家玩,吃饭、喝酒、耍牌,倒也无拘无束。
四兴初中毕业,文化不算太高,但头脑灵活,接受电器一般知识的能力还不错。跟着老师傅一起值班,四兴的腿儿挺勤的,他的人缘挺好,大家都很喜欢他。他长我两岁,但更早地经历了生活的磨难,担负起家庭的责任。上班的第二年,四兴恋爱了,与邻镇的一位美丽姑娘结了婚。工作之余,四兴喜欢耍牌,但结婚后似乎有了节制,他老婆每月控制着他的零花钱,他赌起来再也没了从前的豪兴。我们有时拿这事讪笑他,他说,有人管着好呀,总不能让老婆孩子跟着饿肚皮吧?等你们结了婚就明白了!
时间像富河里的水一样静静地流逝,许多年来,四兴就与我们一起在那个小厂里默默无闻地工作,走过青春,走过四季。进入新世纪,打工潮和下海潮席卷神州大地,而我们那个曾经红红火火的企业却一下陷入了困境中,处在风雨飘摇的破产倒闭前夜。非常时期,人心思变,四兴不满于眼前平庸的生活,他开始下海,买了一辆卡车,跑起了个体运输。
这是一个陌生的行业,一切都得从头学习。四兴通过刻苦地训练,很快拿到了驾证。为了进一步磨砺自己的车技,他常常一连几天呆在驾驶室里,跟着老司机一起出车,仔细观察,暗中揣摩,悉心锤炼自己的驾驶技术。终于有一天,他也能够娴熟地驾驶大卡车在公路上欢快地奔跑了。跑个体虽然辛苦,但收入却比上班挣工资强了不知多少倍,几年下来,四兴的腰包渐渐鼓起来了。
人到中年,四兴的事业如日中天,正当他准备甩开几膀子大干一番的时候,病魔击倒了他。省城里的那家大医院的医生问他,你以前接触过什么放射性物质吗?四兴一脸懵逼,他说,没有的,我不可能接触那些东西。医生有些惶惑,但还是告诉他病情的严重性,他患了骨髓瘤,治愈的希望渺茫。四兴听了,仿佛晴天霹雳,如同天塌地陷了一般,可又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2019年,在与病魔顽强搏斗了两年多后,经历了无数次化疗,花费了几十万元治疗费用,四兴终于还是倒下了,撒手人寰,离开了这个他深深眷恋的世界。我们都为这位曾经的同事英年早逝而感到痛惜。愿人间不再有病痛,愿四兴在那边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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