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想告诉我，梦想的重量

写在前面的话：

从2017年底决定2020年初复员，到现在已经9个月了，但我几乎不会在过往的文章中提及自己的想法，因为对于写下的字和说出的话，我需要慎重考虑。

现在，我应该想明白了，想说的话，大多都放进文里。文章我没有按照惯常将字数控制在2k左右，虽然那是现在的读者更容易接的阅读量，因为这篇文章，我是写给自己的，不再想刻意讨好其他人。

还有一个月，我就25岁了

走在路上，孩子见了我，不会再喊“大哥哥”了，他们会怯生生地叫我“叔叔”。

回家探亲，亲戚见了我，不会再问学习怎么样，有没有找到工作，转而开始介绍对象。

昔日的同学朋友工作渐入正轨，朋友圈里，晒娃、打卡、旅游……丰富多彩，好不热闹。

25岁，意味着一个人从象牙塔步入社会已经三年有余，意味着他已经经受了生活的部分蹂躏，开始初生，意味着人生轨迹也许应该有了初步明确的方向……

（1）

那在这奔三的年纪，我还能不能谈梦想？

当我把准备复员的想法散出去后，断断续续收到了很多回复，祝福和支持自然是有的，也有质疑的劝说的声音

朋友的朋友G，是呼和浩特一家部队医院的医生，为人热心，拉着我以他过来人的身份劝我安心服役，说辞和大多数人一样：部队能给我稳定的工作和收入；将来转还会有体面的身份和工作；军改以后，部队只会越来越好，待遇和福利都会提升；就算不喜欢现在的工作环境，可以想办法交流走嘛；最要命的是，我现在年纪不小了，等到真正脱离部队的时候，已不再年轻的我，还有没有底气重新开始？

“你看我，当年也是要闹着走，现在过得不也挺好的，”G两手一摊，左手托腮，右手拇指哒哒敲着玻璃茶几，“呆久了，你就会知道相比社会，部队能给你更多的保障。”

端起保温杯呲溜溜抿几口茶水，他眉毛微抬，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又低头撅嘴吹开杯口的热气，专心研究杯里舞动的茶叶，轻飘飘传过来最后一句话:

“至少，你敢生病。”

我戴着一脸感谢教诲的表情与他告别后，其并没有太多的反感和抵触情绪。毕竟，站在他的角度来考虑。这些话，一点问题也没有。

我所了解的情况和他大抵相同，刚毕业到部队前两三年的年轻干部，思想最不稳定，无法适应基层的生活方式和环境，理想抱负得不到实现，四年苦读所学几乎无用武之地，不走干嘛？

有决心有门道的都走了，剩下的，或许是顾虑出去后没有谋生技能，或许是家境原因不允许他冒险，或许是单位名额限制没有走成，就这么留下来了。

两三年后，随着资历的增长，工作逐渐熟稔，生活也自由很多，年底的时候评功评奖开始有了自己的名字，幸运的话还能晋升调职，这时候，虽然还向往着外面自由精彩的生活，想走的心却没那么强烈了。

再过几年，结了婚有了孩子，买了房开始还贷，这时的干部。只想再多干几年，不会再去幻想自由了。

部队领导对于复员一事往往讳莫如深，视为“逃兵”之举，加上各方面的影响不好，能真正走出去的干部，少之又少，自然也就被视为“异类”。

（2）

但是选择离开，就一定是个逃兵吗？

我于2017年底确定要计划以复员的方式离开部队后，其间的心路历程也经过了无数次的自我肯定与否定，目标的建立和推翻。

一开始我和其他干部一样，也觉得复员是一件挺不光彩的事情。可事实上，复员和转业一样，只是军官正常退出现役的一种方式。

复员之所以饱受争议，是因为选择了复员，就意味着放弃干部身份，此后与部队再无瓜葛，部队不会给你安排工作，从此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如果不满最低任职年限（目前是5年），还有背处分和降职降衔的惩罚性措施。这意味着，四年的军校苦读和在部队消耗的青春都将变得不再有意义，这样的代价，是很多人不能承受的，不到万不得已，都会选择留下来。

但部队的生活，并不适合所有人，比如我。我所在的部队是一个封闭性的集体，一年到头除了休年假和出差，根本没有出门的机会。这种切断社会支持和社会联系的管理方法我接受起来是很难受的。此外，在部队这样的集体生活，它去个性化去核心化的管理模式让有个性的人不得不做出让步，而这，无异于精神的自我阉割。再者，恶劣的生活环境、局限的锻炼平台和日益狭小的晋升空间都促使我不得不开始反思，选择继续耗在这里，难道就是所谓的忠诚和奉献吗？

我要感谢多年读书的习惯让我有了独立思者的能力，我知道自己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我的理想抱负在这里无法实现。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愿意为之不断追求，即便选择复员之路，又何错之有？

不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只能将就着忍受。部队固然有它的好处：军官身份的荣誉感、稳定无税的工资、还算平稳的晋升之路、不短的假期、转业后的公务员安排……都是我们避开竞争激烈的社会，过上安稳生活的吸引点，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当了干部，就像是进了保险箱。以后的日子说不上太好，但也不会太差。想要拒绝这样的诱惑，真的需要很大的决心。

的确，部队的好处在于稳定，但缺点，也在于过分平均和稳定。在这里，你的薪酬与努力程度、工作量都没有关系，钱是国家给的，人却是各个单位领导自己管理。活干多干少，都不影响你每月卡里存款的积累，并且，在初期，你的抱负、努力和才华与你的晋升并不完全成正比，个人价值得不到充分实现。而到了任职后期，需要你拼才华和能力的时候，大多数人早已没了心劲儿。

事实上，大部分人综合考虑后，还是会选择留下，但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全部的青春、大部分的自由、大量的机会成本、维系家庭的艰难……在这里呆的每一天都需要像自我催眠似地将内心的情感压抑、阉割，如果不能忍受精神上贫瘠的痛苦，选择离开又何错之有？

虽然我所了解到的成功复员的案例，大多经过了艰苦的抗争才能如愿，但我从不认为想要复员就必须要去“闹”，毕竟国家依旧在付我薪酬，该干的工作还是要去落实，只不过，我和其他人最终会走向不同的路。相识相聚不易，我选择和平分手。

（3）

不可避免地会被问到，出去了我能干什么？

和很多人幻想的一样。我最初的想法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理想中的店，文艺、清新、充满浪漫主义，往来无白丁。闲暇时坐在店里一隅，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脸上落成光栅，读一些书，写一些文字，和志同道合的朋友谈天说地，自由而惬意。

后来我知道光靠自己那点微薄的积蓄根本不可能实现，所谓的岁月静好都是钱砸出来的（捂脸哭）。于是又觉得自己的社交能力还可以，索性出去做一点生意。但和试过水的朋友前前后后了解了几个月，朋友很诚恳地建议我慎重决定，别后悔自己的选择。

到今年3月份，期间我前前后后想象过当酒店经理、旅行家、民宿老板、淘宝卖家、销售、播音员、文案策划、自媒体……不停地去构想，又不停地自我推翻，原本的信心满满不断被自我否定，我突然觉得自己如果离开部队，竟然好像什么也做不成，根本养活不了自己，一时间，我陷入了一种混乱的焦虑状态中。

好在通过不断地阅读思考，我逐渐想明白了自己焦虑的根源：能力恐慌。我清楚的是，社会不是部队。自己看上去能写一点东西，业余搞搞播音主持，上个教育还能侃侃而谈，拍一些照片还挺文艺好看，好像是一个蛮厉害的斜杠青年，可事实上我并没有一项能够真正谋生的技能，那些所谓的斜杠是否能带来收入目前也不可知。这些小本事，在部队也许很稀缺，在社会，却根本没有竞争力。

在部队这样的一个封闭的小环境里，可比较人太少了，加上体制内特有的同酬不同工（干多干少一个钱）和唯资历不唯能力的晋级标准，除非内心有理想抱负，很多干部自我加压和再学习的劲头很弱。这时，但凡有点能力的人，便会很容易就凸显出来，被捧为“才子”，久而久之，好像就真的才华横溢了。可实际能力呢，其实并不怎样。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部队的环境与深井类似，里面的干部甚少仰望天空外的模样。他们关心的只是相比周边人，自己能不能蹦得更高一点，至于能不能跳出深井，并不重要。孰不知，井外人的起点，可能就是自己永远达不到的极限。闭塞的环境造就的狭隘观念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就要有直面更大竞争和压力的决心。

前段时间去重庆参加心理骨干培训，对正念造诣颇深的高旭滨教授给我们普及了正念的相关理念，所谓正念，就是要去关注自己当下的念头，当下的状态。我想，用这样的角度去思考的话，我觉得自己胡思乱想那么久，不知道能干什么才好是正常的，毕竟自己没有真正接触过社会，能干什么不是空想就能想明白的。但自己无论未来要做什么样的决定，当下都不能虚度光阴。我在已经下定决心要出去了，便只需搞清楚，还在部队的这段日子，拿社会上的标准要求自己，我能抓紧时间提升哪些能力，至于将来能干什么，届时就交给将来吧。

（4）

我能够确定的是，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我在慢慢变好。

今年病退成功的好友K曾经总结过：“部队是一个能够让你安心准备后路而不用考虑生计的地方。”

复盘自己现在的能力，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核心竞争力，低难度的阅读学习对我能力的提升已经作用不大，我需要去更高的平台接受更多更系统的知识输入，相比前期的胡思乱想，我现在更愿意把钱投资在自己身上，眼光和格局决定未来，只有让自己登上更高的平台，才会更加清楚自己想要的和能做到的。

于是，在坚持原有的读书写作之外，我又重新拾起英语了，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目标（考雅思）去奋斗，总比时断时续，想起就练练的状态要好。

其实，我偶尔还是会做梦，幻想着有一天能实现财务自由，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不用为生计委屈了自己的爱好和理想追求，去自由地拥抱蓝天、田野、河流和想爱的人。

现在我还会时常想起去年在深圳露天音乐水吧的那个夜晚，歌手唱起Green Day的《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时，那蓬勃的自由之声，让我在没有听懂歌词的情况下，倏然落泪。这充满生命力的旋律在那一刻根植于我心，让我坚定去做：

即便道路曲折漫长，我亦步步落子无悔。

附言：对于前文描写的年轻干部成长经历，仅是我个人根据了解收集的一些信息进行的梳理，有一定的片面性，并不能代表全体部队年轻干部现状。我也特别钦佩愿意将青春和热血奉献给部队的有志青年。我反对的是被生活推走的人，他们没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懒得去思考未来，得过且过，只求在体制内舒服服地呆下去。其实，只要有明确的奋斗目标和人生理想，走与留都无可厚非，都值得点赞。

2018年7月14日

写给未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