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我在青岛大学附近租了套房子。过完年回去上班，不到正月十五，附近的小店只有一家开了门。服务员大多回老家还没返程，老板一家人只得亲自上阵又是司厨又是知客。青大的学生也返校了，跟我一起挤在这唯一营业的小店里。我四处看看，没有座位，也没人招呼，只得在一旁默默等待。
过了好一阵，老板的姐姐出来上菜，总算看见还有人在等位，冲我抬了抬鼻子，大吼一声：“你怎么回事？”尽管我了解这家店的粗旷风格，也还是吓了一跳，只得唯唯诺诺地回答：“我吃饭。”
这样的事情现在估计不多见了，别说年后，就连年夜饭想在外面吃也有人做这生意。
北美也同样在经历这样的转型。过去，几乎所有饭店一过节就闭门谢客，才有了所谓犹太人圣诞夜吃中餐的段子。现在，越来越多的饭店推出了节日套餐或是外卖。
1. 火鸡
北美最重要的节日圣诞节和感恩节都吃火鸡。虽然超市里有切片包装好的turkey breast（火鸡胸），但那是日常用来夹在三明治里面吃的。过节的火鸡一定要整只烤制，吃不吃得完没关系，非如此无法体现节日的仪式感。
整只的火鸡，少也有二三十磅，怎么烤才会好吃呢？《家庭餐厅》一章中讲到了grill, broil, bake, BBQ几种不同烤法的区别，而roast这种小火慢烤的方法最适合家常烤火鸡。如果在节日前后去吃自助餐，餐厅也会有roast turkey（烤火鸡）。
烤火鸡（图 by Nicholas Grande/Unsplash）
火鸡肉质比较紧，个头又大，要想烤得好吃，关键一点是烤之前的brining——把火鸡放在一大桶盐水里面浸泡，少则几个小时，多则几天。这样的处理使得最后的成品更加鲜嫩多汁。
烤火鸡的时候肚子里面还得塞点东西，这叫stuffing。塞什么东西各家都有自己的秘方，比较常见的是bread（面包）、potato（土豆）、sweet potato（红薯）、carrot（胡萝卜）等等，加上黄油、洋葱和各种herbs（香料）。烤完了拿出来，这些stuffing就是满满一大盘。
Roast相对来说是比较健康的烹饪方法，因为在烤制过程中肉类当中的油脂会分离析出。梁实秋说老派的北京烤鸭每只鸭子会有一碗烤炉里滴出来的鸭油给客人带走。烤火鸡也是一样，烤的时候下面接一个盘子，油就漏在里面。火鸡烤好以后，这碗油加上面粉和水调成糊状，调味以后就成了gravy（肉汁）。
Gravy是咸的。有些人喜欢甜一口咸一口的吃，那么节日大餐中搭配的甜味就是cranberry sauce（蔓越莓酱），酸甜酸甜的。火鸡切成片，放在盘子里，浇上一勺gravy，再加上点cranberry sauce。虽然别的果酱也能达到类似的味觉效果，但搭配火鸡的一定是蔓越莓酱，不知道为什么。
2. 感恩节美食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许多食物都到了最美味的时令。因此除了火鸡，感恩节还有许多别的节令食品。Pumpkin（南瓜）就是其中之一。感恩节前后最常见的南瓜料理是pumpkin pie（南瓜派）。用面粉和大量黄油做成的皮又酥又软，入口即化。内馅是棕黄色的膏状，甜糯湿滑。相比之下，美国的南瓜派更甜，少有香料，而加拿大的则加入cinnamon（肉桂）、nutmeg（肉蔻）、ginger（姜）等香料提味。
由这些香料与南瓜本身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秋天特有的滋味——pumpkin spice（南瓜香料）。Spice是香料的意思，跟前面提到的用来腌制火鸡填塞物的herb有一定的区别。Herb是叶用香料，比如rosemary（迷迭香）、mint（薄荷）、bay leaf（桂叶）、thyme（百里香）等，而spice则是从植物的根、皮、籽、果实等做成的香料，比如姜是根，肉桂是皮，胡椒是籽。
最常用的“南瓜香料”都是spice类的。除了南瓜派，不少点心都用它，cookie（曲奇）、carrot cake（胡萝卜蛋糕）、muffin（松饼）都很合适这种口味。星巴克前几年推出了pumpkin spice latte（南瓜味拿铁），引得各食品公司纷纷效仿，甚至有了南瓜味薯片、啤酒、早餐麦片等等。
南瓜派（图 by Element5 Digital/Unsplash）
跟南瓜类似的，有一种小南瓜或者叫金瓜，英文叫squash。在北美大南瓜除了做甜点很少用来做菜，而squash做菜则很常见，既可以做成mashed squash（金瓜泥），也可以加上奶油做一个cream of squash soup（金瓜浓汤），或者跟鸡肉牛肉一起烧成squash beef stew（金瓜烧牛肉）, squash chicken soup（金瓜鸡汤）。
金瓜也有很多品种，最粉糯的一种叫做butternut squash（奶油金瓜），因其软糯很容易做成酱汁配意大利面吃，或者做馅包在意大利“饺子”ravioli里面，甚至可以和在面里面做成桔黄色的意大利面。另外一种常见的金瓜切开来里面的肉是一条一条的圆棍状，形似意大利面条spaghetti，因此得名spaghetti squash。这种金瓜的肉比较韧，煮不软，简单煮熟以后可以用来做沙拉，也有人拿它来代替面条做一个低碳版的素食主菜。
感恩节前后，不论是否供应节日套餐，许多餐厅都会有这类用金瓜做原料的时令菜肴。苹果也是秋天的恩赐，即使现在这样一年四季什么东西都可以从超市里买到，仍然是当季的食物最可口。因此，这时候的餐厅会有苹果主题的甜品。Apple pie（苹果派）跟南瓜派一样受欢迎，还有apple cake（苹果蛋糕）、apple tart（苹果挞）等。
苹果汁也是感恩节到圣诞节期间可口的应节饮料。新鲜的苹果榨汁，不加过滤，透明的果汁中或许夹杂着一点果肉，这叫做apple cider或cider，可以冷吃也可以加热饮用。而我们平时说的apple juice（苹果汁）则是经过过滤和消毒处理的，不如cider来得新鲜。
家人团聚，吃过火鸡大餐以后，围坐在火炉旁，没什么比来一杯温热酸甜的cider更惬意的了。不过餐厅里面应季供应的cider常常是酒精饮料，是用苹果汁酿的酒，点的时候看看清楚是alcholic（含酒精）还是non-alcoholic（不含酒精）。
3. 圣诞节餐点
中国人过年，各地有不同风俗，某些特色美食一定要吃。但同时，既然是过年，平时舍不得吃的或者没时间做的，也都一起招呼上。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北美过圣诞节也是一样，各种美食都拿出来了。
不过，有些东西是一定要吃的。比如火鸡。其实严格按照宗教传统来讲，在纪念耶稣诞生的圣诞夜和见证伟大神力的复活节都应该是禁食斋戒的。做不到，那就退而求其次，圣诞夜的正餐一般不吃红肉，代之以禽类为主的白肉。《卖火柴的小姑娘》里面圣诞大餐的主菜就是烤鹅，也许那是安徒生时代的风俗。今天的丹麦据说多数人圣诞夜吃的是烤鸭。
鸭和鹅在北美都不普及，秉承所有东西都比欧洲大一号的风格，北美的圣诞夜餐桌上最常见的还是火鸡。据统计，除了火鸡，ham（火腿）是排在第二名的北美节日食品，这大概也是节日世俗化的一个见证，红肉就这么堂堂正正地上了圣诞夜的餐桌。
另外，传统的北美意大利家庭圣诞夜不吃火鸡，他们用来取代红肉的是鱼。这个习俗很有趣。在意大利本土是没有这种风俗的。吃鱼的习惯只限于生活在北美的意大利人，他们要吃七样用鱼烹制的菜肴，叫做Feast of seven fish（七鱼宴）。为什么是七样？经典相声《歪批三国》里面说这部书得名“三国”是因为书里带“三”字的事情多。吃鱼也一样，吃七样是因为圣经里面“七”是出现频率最高的数字。其实，所谓七也是一个虚数，吃九样、十一样的都有。鱼也只是概说，现在大多加入了龙虾、贝类等海鲜凑数。
姜饼屋（图 by JillWellington/Pixabay）
正餐之外有些零食也是专属于圣诞节的，过了这时候没有卖的。首当其冲就是gingerbread（姜饼）。这是一种大量加入姜、肉桂粉等香辛调料的饼干。做成一个个小人的形状，就是小朋友们最爱的gingerbread man（姜饼人）。还可以像搭积木一样做成房子的形状，就是gingerbread house（姜饼屋）。
姜饼人和姜饼屋除了食用，更多的是用来做装饰。姜饼上面用糖裱花，做成各种颜色的漂亮图案。裱出的花叫做icing，稍大一点的小孩都很喜欢玩这个，制作这些icing是孩子们发挥创造力的好时候。
类似于“南瓜香料”，“gingerbread flavored（姜饼味）”的各种甜品也会在圣诞季泛滥于商店和餐厅。冰淇淋可以掺点姜，蛋糕也可以，咖啡为什么不可以呢？似乎只要有了姜饼的味道，节日气氛就热辣起来。
比姜饼更有圣诞气氛的是candy cane（拐棍糖），红白相间的颜色，造型是一根拐棍。硬糖，纯甜味，有些品种会加入一点薄荷，此外没有别的味道。这种节日零食也是北美的习俗，并非源自欧洲。
如果把姜饼和拐棍糖混合在一起，是不是能得到双份的圣诞感觉呢？的确有许多这样的尝试，比如姜饼味拐棍糖，或是同时把这两样加入到冰淇淋当中去。
圣诞节期间的经典甜食还有fruit cake（水果蛋糕），许多餐厅都会在节日期间把这款甜品放到菜单上。可不能望文生义，这不是现烤出来的蛋糕抹上奶油夹些新鲜水果。这种水果蛋糕质地紧实，口感绵密，用的是切成小粒的candied fruit（蜜饯）和nuts（坚果）。
与水果蛋糕类似的还有一种加入干果的甜面包panettone，是意大利人带到北美的圣诞新年传统。不同于普通面包，panettone体型巨大，像个大皇冠。这种面包并不是现烤现卖，而是跟fruit cake差不多，在工厂里生产包装好了，能在超市的货架上放几个月。
除了自己吃，孩子们担心圣诞老人送礼物太辛苦，还得给他老人家准备些点心。这时候家家户户都有Christmas cookies（圣诞饼干），于是在睡觉前为圣诞老人准备一杯牛奶放在壁炉边上，再放上几块自己制作的圣诞饼干。这种饼干的味道没有一定之规，但一定要切割成带有节日色彩的形状来烘托气氛，比如雪花、圣诞树、圣诞老人、雪人等形象。不同于中国人糖瓜祭灶的那种心照不宣，孩子们真的相信圣诞老人会来家里送礼物，于是做父母的就得在孩子睡着以后把牛奶和饼干吃掉，好让他们相信圣诞老人真的来过，把这份童真的梦幻呵护到窗户纸捅破的那一天。
有吃还得有喝。香槟自然适用于任何庆祝活动，但最有圣诞特色的还要说是Eggnog（蛋酒）。奶、奶油、生鸡蛋，混在一起打散，加很多糖，再兑进去brandy（白兰地）、rum（朗姆酒）等烈酒。这东西很浓、很甜，喝上去不由自主地会让人产生一种节日的眩晕感，味道却不是我所爱。
4. 春天的节日食品
春天最重要的节日是复活节，而对于犹太民族逾越节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欧洲各国各种传统节日和与之相伴的美食到了北美都渐渐褪去了宗教和文化的外衣只剩下时令美味让人品尝。
复活节的民俗标志是彩蛋和兔子，据说这两样都寓意春天里生命的勃发。这时候的许多节日食品也就围绕蛋和兔子做文章。把鸡蛋煮熟染上鲜红的颜色，是最标准的Easter egg（复活节蛋）。小朋友可以发挥想象力在蛋壳上画各种图案。而商家在这时候浓墨重彩推出的则是做成鸡蛋形状、用彩色锡箔纸包装的巧克力。这种巧克力大小不一，都是空心的，有的还在里面夹着一个玩具。
十字包（图 by Jasmine Waheed/Unsplash）
兔肉并不是节日食品，但各种Easter biscuit（复活节饼干）都做成兔子形状，甚至还有圆形的蛋糕也多加两个长耳朵在上面，外面用一层雪白的椰蓉点缀。欧洲各国还有不同形状不同口味的Easter bread（复活节面包），这些传统也跟随人口的迁移来到了北美。
最有特色的一种小面包是hot cross bun（十字包），个头跟中国北方常见的圆形馒头差不多，偏甜，里面混有葡萄干一类的水果蜜饯，有香料味道，烤得焦黄但仍然十分松软，表面上有一横一竖两道浅黄色的线条，是其名字的由来。
至于正餐倒没有一定之规，各国都有自己的风俗。就我所知，不少意大利裔家庭的复活节大餐是全鱼宴，而东欧移民则选择lam leg（羊腿）作为自己的主菜。
相比于已经非常世俗化和商业化的复活节，犹太人的逾越节带有更多传统色彩。在食物方面，一个重要的特色就是吃一种名为matzah或matzo的饼干。每到三四月份超市里就会有这种饼干卖，外形很像苏打饼干，薄、硬，却不如苏打饼干酥脆，通常是一尺见方的一大块而不是小片，味道很不容易让人喜欢。按照传统，逾越节七天的纪念活动期间不能吃发面的东西，所以这种饼干是死面的，一般没有任何调味。我的犹太朋友请我吃过，实在不好吃。对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而言这更多的是一种忆苦思甜的仪式。
如果叫我选，三月的早春时节我肯定不会去买matzah，而是会去意大利人开的烘焙坊。这个时间他们会卖一种好吃的甜点zeppole。炸得又松又软的面饼，色泽金黄，有点像泡芙但更有咬劲。剖开来，中间抹上厚厚一层custard（蛋奶冻）——这东西有点像港式点心中的奶黄酱但偏硬一些。夹好以后表面上再来些果酱、鲜水果、巧克力酱等作为点缀。Zeppole在意大利是每年3月19日圣约瑟夫日必吃的甜点。到了北美，抛去传统的色彩单谈味道，这样的香甜与熏人欲醉的春风实在是绝佳的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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