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麻子是村里唯一的修车匠,不是摩托车小汽车大货车那种机动性能的,而是架子车自行车之流,换个轱辘补个车胎啥的。
他因为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所以长大后就落了病根,腿脚不利索。后来也娶媳妇成家过日子,但老婆在生下女儿的第五个年头就撒手人寰,丢下他父女俩。张麻子就一个人将女儿拉扯大了,也没能给女儿找个后妈,如今闺女早已远嫁他方,是自个儿在外打工认识的,张麻子也没能阻拦个啥,就像他说的那样,儿孙自有儿孙福嘛!上一辈儿管不了下一辈那么多。
女儿远嫁后一年也难回家几趟,张麻子有怨言也没法说。岁月不饶人,一晃年过六旬的张麻子感觉就成了个孤家寡人。村里人出着主意加点帮衬在村口给他整出个修理摊,照顾着一村人的自行车手推车,张麻子也没啥意见,能有啥意见呢?别人出力出钱,他还能落点修理费的微薄收入,何乐而不为。
于是张麻子就成了村里的修车师傅,日复一日他还喜欢了这种生活,每天也是早出晚归的兢兢业业,修磨打补,有模有样的。逢集时中午还不回家吃饭,让乡邻捎俩馍就着开水凑合凑合一顿。
这日子是有些清贫过得紧巴巴,但也乐个自在。
每天清晨都能看到一个鞠瘘着腰的老人,推着三轮车颠簸在晨风中,背影萧瑟,倒像是一幅绝美的摄影素材了。
村里的领导班子是刚经过换届成立的,国家的政策下来也都是做到鞠躬尽瘁,宣传到每一户村民家中。又一轮关于五保,低保以及贫困户名额的落实审查公布了出来,张麻子不负众望,成功的被选中在贫困户队伍当中。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却在下面的乡邻圈子里掀起了一点点小浪花。
原来,很多乡亲看到名单后颇有些抱怨和微词,竟然还是以张麻子为引子开始的。
村里几十户人家,弄出些个名额来享受政府的补助本是无可厚非,偏偏有些眼尖的乡亲们发现了一些认为不妥的东西,便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研究。
这不,村东头那颗老槐树下又围成了一堆儿,闲扯得唾沫横飞,好不热闹。
“嘿,你们说说,这次村里就一个名额的五保户,怎么着也应该是给张麻子吧!却愣是给他个贫困户,也不瞅瞅他的情况,腿脚不利索了还在每天坚持着出来修修补补的。”
“谁说不是呢?你看那个二豁子,年轻时吊儿郎当不上进,如今倒是落了好,整个五保户的名头,他一个人啥也够吃了吧!”
“是啊!听说二豁子屋里头的电视风扇都是政府给置办的。”
“可不只是这些,我上次还看见领导去他家里了,提了水果粮油的去慰问呢?旁边还有人专门照相,整得很隆重。”
“这二豁子啊!别小看了他,他虽然以前不成器,但也挣了几个力气钱,我还问过他为啥不把破烂的屋子拾掇拾掇,你们猜他说啥?他跟我说收拾干啥?收拾好了上边就注意不到他了,那样还有啥补助?所以你们看看现在的二豁子,好手好脚的,啥也不干,光等着政府了。”
“现在这社会好了,上边的政策也好了,就是下面的执行有时候会偏个调调,弄些个表面的花哨样子给上面看哪!”
大家伙儿在一起围绕着张麻子和二豁子讨论的不亦乐乎,也间接的发泄着不满。
其实,乡亲们口中的二豁子是何许人也,咱们也来说道说道。
二豁子年轻时候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不成器,游手好闲,甚至偷鸡摸狗。小学上了三年就不去了,后来半大小伙子还呆在家里又不下地干活,去到城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整个就好吃懒做的派头。老娘走得早,老爹身体本就不好,加之失了老伴儿,儿子又不争气无所事事,积劳成疾一口气上不来,也追着他老伴儿去了。这一下二豁子倒也收敛了些,帮着别人做工,挣点力气钱,虽然如此,也没有一个姑娘愿意跟他过日子。拖拖拉拉下来年龄就大了,他便不再讨论女人的事情,慢慢的年轻时的毛病又多少显露了出来。用他自己的解释是没有女人的约束被逼出的习惯了。
二豁子倒是落了个自在逍遥,家里留下的老屋经过上百年的风吹雨打,早已是摇摇欲坠,外加千疮百孔。看着周围乡邻都扩建了新房,他却连维修都懒得做,只要还能住人,只要不倒塌,他就无动于衷。懒人也许有懒福吧!他还真等到了好政策。村里领导给他弄个五保户的名头,享受着政府的补助,隔三差五的还有领导来嘘寒问暖,合影拍照,配合着握握手露个微笑,他就更加的心安理得了,小日子过得比张麻子潇洒百倍。有时候遇着熟人还会拉拉家常,内心真诚无比的感慨“这国家政策就是好啊!为我们这层次的人考虑得很是周到,你看张麻子虽然有后人却得不到正常的关心,而我时不时的就有领导来探望问候,拍个照,合个影,感觉我才是他们的领导啊!”
有人就跟张麻子扯开说了:“张麻子,你咋不去领导哪儿反映一下自己的情况呢?政府的补助不拿白不拿,你看二豁子现在多潇洒,吃喝不愁,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的。”
张麻子却是笑了,皱巴巴的脸上尽是风霜。
“领导能惦记着我就不错了,还去反映个球,至少现在不仅有补贴,关键是落个踏实就好。二豁子那怂货,不跟他比,我好歹有份念想,他有啥呢?”
闲言碎语的圈子渐渐的开始淡化,人们耿直的公道意识也没有了激情。日子一天天的过,二豁子依旧扮演着二豁子的角色和使命,张麻子还是张麻子,每天清晨,推着三轮车,颠簸着去村口,留下一个可以成为画家笔下精彩瞬间的背影。
生存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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