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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灵玲的记忆中落下重重烙印的是那年冬天的一起意外事故,至今她还在为此事谴责自己。假如那天她不执意要去学校,假如她父亲不送她去,假如……,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的假如。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水灵玲已经是初三了。她需要翻过一座山,到山的那边去读初中。其实早在四年级的时候,她就要到山那边的学校去读书了。小学时,同村去上学的还有六个伙伴,他们一起去一起回。到了初中,其他五位同学都不读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读。当然她可以与还在读小学的小朋友们一起去一起回。是的,她理所当然地担负起了领队的责任。每天她会把一群小学生凑齐了,才带队出发。山路弯弯曲曲,期间还要跨过好几条山沟,水灵玲一路照顾着这些小学生,让大人们少操很多心。
可是今天不同,虽然是晴天,但刚下过一场大雪,路上的积雪正在慢慢融化,道路特别泥泞。在江南下雪是件很诗意的事,孩子们都特别兴奋。打雪仗,堆雪人,孩子们总是乐得一塌糊涂。水灵玲的家尽管也是江南地区,但山区与平原不同,气温起码比平原低两三度。一旦有了大雪,就很容易封道。而且平原的雪说化就化,而山区的积雪迟迟不肯融化。
这天是星期一,学校考虑到山区的实际情况,小学部以及初一、初二年级继续放假。而初三年级的学生需赶到学校学习。如果说城市与贫困山区在经济繁荣程度上,在人们的生活水平上有着天壤之别的话,那么在应试教育的拼命劲上不会有多大的差别,或许山区学校比城市学校抓得更紧。水灵玲正是读初三,她必须赶到学校去,她从没有缺课过。
平时水灵玲可以一个人自己去学校,今天她父亲非要送她去不可。水灵玲说:“爸,你放心吧,天都放晴了,我一个人可以的,路上小心一点就是了。”
父亲摇摇头说:“这样的天气,你一个人走山路是很危险的,正在融雪,说不定大块的雪团蹦下来,会把你撞到山崖下去的。”
水灵玲拗不过父亲,同意父亲陪同她上学。初三后,水灵玲就住校了,要到周末才回家,因此带去的东西会多一点。父亲把吃得全包好放在一个白色的大塑料袋里。需要换洗的内衣内裤袜子什么的包在一起,放在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里。父亲一手拎一个,女儿背一个只放了两三本书的书包,就这样出发了。
空气凛冽,静谧沉醉,一路上水灵玲有父亲的陪伴却格外地暖心。往山上看,白当然是主打色。在白色中露出几处褐色的山崖,间或也有几处露出青色的植被。黑色的悬崖上挂着冰凌;叶片发黄的高大挺拔的杉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青青的松柏上,堆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平日里那条白练一样缠挂在山谷的山溪,现在被白雪衬托下,却变得有些黝黑了。他们踏上的山路,在人们的踩踏下,地面已经基本裸露,只是有很多的坑坑洼洼,且十分泥泞。
水灵玲一边欣赏雪景,一边与父亲有一句每一句地交谈着。很快来到了一个山崖下。突然听到父亲大喊一声:“快往山崖上靠!”
没等水灵玲反应过来,只见父亲一个箭步上前,把女儿往崖壁上推。就在水灵玲紧贴崖壁的那一刹那,一段被风雪折断的大碗口那么粗的松枝从崖顶飞落了下来。女儿安然无恙,还在崖壁外侧的父亲却躲避不及,被树枝撂倒,滚下了山。
水灵玲被这突然其来的事件吓懵了。她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声呼叫:“爸爸——爸爸——,救救我爸爸!”
幸运的是,此时刚好有两个赶路的男人,他们听到呼救声,飞跑到这儿。水灵玲连哭带说地告诉他们事件的原委。两位陌生人就毫不犹豫地顺着人落下的痕迹寻找下去。就在山下不远处,水金虎正在艰难地往上攀爬。
在滚下山的那一刻,水金虎头脑十分清醒,如果一直往下滚,最终会落在水库里,而靠这边的水库水深至少六七丈,人不冻死也会被淹死。因此,在滚落的过程中,他一直在寻找能够抓手的东西。说来也奇怪,路的上面倒是有很多的松树和杉树,而在路的下面却很少有树,都是光秃秃的裸露植被。好在老天有眼,他终于看到了不远处有一棵小松树,正好在他滚落的前方。他瞅准机会,一把抓住了那棵小松树。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便欲站起来。他觉得小腿上钻心的疼,根本下不了地。他意识到自己的脚骨折了。他想到此时还在上面的女儿一定心急如焚,就咬着呀,拼着命地往上爬。
两位好心人,把水金虎背到到了他女儿身边。这里的民风非常淳朴,见义勇为的人大有人才。这两个路过的山民执意要送他去医院,被他谢绝了。他说:“兄弟,谢谢了,我已经不碍事了,你们赶路吧。”这两位山民见他不像有什么重伤,也就走了。
水金虎弄了根木棍当拐杖,柱着拐杖坚持送女儿到学校。回家后,他也没去医院,而是用土办法,就是用杉树皮固定住脚,敷了一些治伤的草药。用土草药治伤,伤痛倒是很快就好了。但是从此他成了瘸子。水灵玲是上了大学后才知道的,像她父亲这种情况,如果当时到大一点的医院,用钢板固定,就根本不会瘸。
父亲变成瘸子后,劳动显然受到影响,收入也减少了。而女儿很快就要初中毕业了,将要到更远的县城读高中,他不能委屈女儿。
那天父亲请了村主任吃饭。从水灵玲记事起,就没看见过父亲请村里的干部吃饭。她心里想,今天一定是父亲有什么事求他们。他们喝酒是在外间,她则在里间的房间里。她把耳朵贴在木板上,听他们说话。
村主任说,你囡初中毕业已经是很不错了,你看看,我们整个村有几个是初中毕业的,何况还是个囡呢。让她在家帮你干几年活,瞅着有个好人家,把她嫁了,你的日子也就自然滋润了。
父亲赶忙说:“那可不行,我女儿是块读书的料,我不能耽搁女儿的前途。我一定要想办法赚钱,保准女儿能读好书。”
村主任说,你今天请我喝酒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吧。
“当然,”父亲说:“我今天找你是想让你把后山这块坡地承包给我种种白术,我们这里有许多野生的白术,每年的十月至十二月份,我都会去采白术。现在野生的白术是越来越少,市场价格也越来越高。”父亲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对白术的生长环境十分熟悉,我们这里很适宜白术的生长,如果进行人工种植,也一定能长出很好的白术。可以买个大价钱。”
“坡地给你没问题呀。”村主任说,“问题是买种不是需要很多钱吗?你哪来的成本?”
“正是这个问题要求你,”父亲说,“我已到信用社了解过了,现在上面有支持农民创业的政策,信用社主任说,贷我五万不成问题,但需要有人担保。”
村主任问:“你是想让我担保?我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替你担保呢?我不会傻到抓一把虱子往自己头上放吧?”
父亲说:”哪能让你白忙乎呢?我是想让你拼进来,我们一块儿干,我有技术,你有威信,我们一起干跟定行,到时我们二一添作五,五五分成,怎么样?”
村主任爽朗地笑了起来,端起酒杯,咕噜一声下肚,说:“我信得过你,你还有这么个优秀的女儿,我能不放心?”
水金虎凭着对白术生长习性的熟悉,也凭着这里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当年就获得了大丰收。而且又赶上了白术价格的攀升,他们大大赚了一笔。
有了钱水金虎自己依然省吃俭用,但他舍得在女儿头上花钱。他跑到书店,给女儿买书,几百一套的书,眼都不眨一下。书店老板与他已经很熟,他一来就会向他推荐好书。“你女儿读高中了,这一套《敲开大学之门》的丛书,十分适合你女儿。”“你女儿不是爱好文学吗?这几本书都是获得矛盾文学奖的,买去让女儿看看吧。”水金虎自己对书不怎么懂,但他知道书店老板是个实诚地读书人,不像有的生意人,认钱不认人,他不会欺骗他。便说:“好的,我全要了。”
水金虎不仅给女儿买书大方,而且经常给女儿买好吃的,买漂亮的衣服。他总是趁进城办事的机会,跑到买女装的地方,问:“现在城里十八九岁的姑娘都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有一次他一口气给女儿买了有品牌的从外到内,从头到脚的全套服装,花了三千多元钱。
学校里老师和同学老是问她:“你爸妈是什么工作的?,把你打扮的这么时髦。”她都会骄傲地回答:“我爸是一个最优秀的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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