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谷远离繁华,这里宁静安稳,空气清香,油菜花一大片一大片地茂密生长,月季花和海棠花比其他同类开得艳芬,旁边的向日葵到了日头旺灼时,抬头瞅头顶蓝白天色。
二十八岁的贺峻霖来熊猫谷整五年时间。与严浩翔分开后,他当起了大熊猫饲养员。如今在提起两人那段感情,贺峻霖也只是摇摇头,拒绝说起。
为什么不敢说出来,你还爱他吗?贺峻霖,你是不是在爱着他?
月辰出生第二年,贺峻霖才来到熊猫谷,在师父的教授下,学习照顾熊猫幼崽的吃喝拉撒睡。
那段实习期,正好让一直压抑自己心绪的贺峻霖在熊猫的世界里得到一丝宽慰。他很少想起严浩翔,偶尔上完厕所后站在洗手池,正对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把下巴抬起些角度,望着自己脖子和下巴相连的那处皮肤上刻着一个大写字母Y,那是他跟严浩翔初生牛犊不怕虎得跑到一家纹身店,两个人鬼使神差地一人刻了一个字母,他是Y,严浩翔那里是H。除此之外,他的记忆力几乎快忘了那个人。
月辰矫健的四肢在树杈上摆动,地上的贺峻霖在清扫那些月辰剥落的笋皮,他拿起手机拍了一张树上懒洋洋的月辰,配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只能拍到某只的屁股,点进微信发了一个朋友圈。下午贺峻霖边吃午饭随手打开朋友圈看,自己的那条动态没有人点赞评论,过了半分钟,倏地想到,他早已把朋友圈设置成自己可见。
他的朋友圈里都是与严浩翔有关的内容。他们高中三年的点滴,大学正式交往的纪念,第一次过情人节,纪念日,还有那张互相刻下字母的记录,陪彼此度过的生日,属于他们的615816,去各种地方旅游美食打卡…贺峻霖往下翻,看见了那条未能送出去的纪念戒指,戒指定好去店里取的那天,是他和严浩翔分开的第十天。他拍下那对情侣对戒,写下: 我往前走了,你还留在这里等他? 从这条开始,他的朋友圈可见就变成了自己。
晚上贺峻霖跟爸妈通完电话,洗了澡,躺在床上玩手机,准备睡觉。他的作息规规矩矩,日常简简单单。半夜接到电话这种事一般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人都有个特殊时刻,贺峻霖迷迷糊糊地找手机,抓起来看都没看,直接按了接通。
那边的声音,贺峻霖听见了。
他愣了半天,只想到一个词: 不敢相信。
严浩翔在不知何处的地方借着酒劲打了这通思念成疾的电话。
“霖霖,我喝了些酒,不过没事,我没醉,霖霖,贺峻霖,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好吗?”严浩翔身旁有人,贺峻霖听见那人问严浩翔,是不是跟女朋友闹别扭了,好委屈的样子。
“嗯”轻轻的一声,击溃了电话两端的彼此。
我忍着质问你想见你的冲动,从习惯和你倾诉生活的烦恼,到独自面对我的生活困境,走了很久,那些我扛过来的不如意,都没有你的相伴,严浩翔,我曾经的爱人,我应该不需要你了。
贺峻霖挂掉电话,呆呆坐着,他在此端用力回想刚刚的对话,他准确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是在忘却那几分钟,而是在加深这段记忆。严浩翔,我还在这里。
彼端的严浩翔,逃开酒局,躲在卫生隔间,一遍遍按下录音,那声贺峻霖的“嗯”反复地响在他耳边。
贺峻霖,我的霖霖,我选择在你无法感到安稳的圈子过着不快乐的生活,我承受夜夜难眠的痛苦,把这种日子过成面具生活。得到的无法和失去的做比较,价值是没办法衡量的。可我又得到什么,失去了什么?你还是那种声线,面对我,你似乎没有改变。
霖霖,我好想你。
那通电话并没有让他们之间有什么改变。这不是小说,无法出现转折。这是现实是人生,是15亿人里渺小的两个人平凡的插曲,不会因为我等你,我想你,甚至我爱你,得到美好的回馈。
贺峻霖依然照顾着月辰和月辰三个月的宝贝女儿星月。忙忙碌碌的工作,让他渐少想起那晚。星月特别黏贺峻霖,喜欢被人类抱着,文静不闹的小公主,在妈妈奶水的滋养下成长得特别快,贺峻霖发现星月越长大便能看出五官长和月辰一模一样,脾气秉性倒有些像爸爸星芒。
贺妈妈跟儿子谈过心事,也知道儿子心里有个人,她也不好说什么,孩子的心事迟早都要由他自己解决。严浩翔上高中时来过贺峻霖家里住了一段时间,贺妈妈挺喜欢严浩翔,人长得帅,又懂得感恩长辈,那时候贺妈妈便说,“浩翔这么好的孩子,以后嫁给他的人肯定性情也差不多,这样的两个人组成一家人,都是彼此的福气。”贺峻霖那时在厨房端菜,听见妈妈的话,朝严浩翔看了几眼,刚好对过来的眼神也在看他,两个人脸颊泛红,吃饭时不停地扒拉,都多吃了两碗米饭。
二十八岁的贺峻霖没有被催婚,没有被亲戚说教。一切的声音,都有妈妈的抵挡。她维护着儿子对爱的执着,不勉强不急迫。人就是这样活着,有自己的规矩和选择。做妈妈的,只要尊重孩子成为一个勇敢面对世界和自己的大人,再没有其他可言。
收到那条短信的时候,贺峻霖回了老家看望爷爷奶奶。严浩翔在短信里说: 我为你写的歌,歌名叫你让我快乐。霖霖,写歌的时候,我感到特别高兴,假如这条路的尽头就走到这里的话,我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我在歌词里写——我和你相遇
把路分成两半
相遇是你的一半
相爱有我的一半
球场下
你和我的快乐
留下几分又几分
我和你相爱
橘红色印花纹
淡蓝色晴空外
我还爱你
你和你的快乐
我爱几分又几分
相遇相爱重相逢
爷爷不懂年轻的孙子因何失落,塞了两个橘子在贺峻霖手里,是专门剥好的。贺峻霖嘴里嚼起橘子,汁多甘甜,看爷爷奶奶和二爸二妈打麻将的表情好笑,又瞅了几眼手机屏幕,他划拉下到底部,那一行字特逗——不是歌词: 写完这个歌,我腰也不疼了,睡眠质量也好了,腿也利索了,吃饭都带劲了,一口气跑二里地不带儿喘的,贺峻霖,你就是我的,我的幸福啊。
贺峻霖想,有你,我才更幸福。
我不问你安身立足的五年是如何走过来的,你写的歌,请不要为我。你走的路,没有我的陪伴,你不快乐的生活,又或者是快乐的一瞬间,都是你自己打磨出来的。
贺峻霖选择了回复那条信息,他想了挺久该给严浩翔说些什么。
另一端的严浩翔打开手机,收到贺峻霖打下的字字句句——严浩翔,我和你,就跟世界上所有曾经相爱过的情侣没有任何区别,你还在爱我,还在坚持你的想法,而我往前走了很久,你站在你的路口处,应该望不见我了。我走在我的路口,那里也不会有你,我细细慢慢的转身,想在这里等着你,在新的地方等你。你要是选择过来,我觉得歌词可以加点东西,——我和你相逢
拾起我们前尘往事
别成圈圈圆圆花环
你和我相爱
在绿叶繁茂的
一年四季多几分钟
又有几分钟
留给你我
他们曾经因为一个朝南一个往北的人生选择,舍下彼此,去追寻他们这一辈子活着的意义。贺峻霖的五年,依然没有洗去字母Y,戒指静静待在床头,也大大方方地告诉每一个曾追求或对他有好感的人,他的心里再装不下另外的人,只有他进入了再也出不去。他在北方这一片小小天地中间,把曾经的美好记忆放在里面,背着它继续往北走。严浩翔要走的路,也往前在走,那条路上布满挫折荆棘。这五年他被刺伤了无数次,跌倒下去,再爬起来,想着爱人的名字,一次次爬出困境。站起来停下脚步,看过往的伤痕,他还是会念出贺峻霖的名字,露出往前再走的眼神,大步朝南去。
你要走你的路,我会有我的人生。我们把路越走越宽,宽阔的路也越来越多,总有一条路是我俩的相逢路。贺峻霖在熊猫谷的第六年,见到了来拍MV的严浩翔。
继那条歌词信息结束后,严浩翔主动打通贺峻霖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他:“我订好的戒指,等到见面给你戴上,你会接受它吗?”贺峻霖拿起自己床头的戒指,来回转动它,跟严浩翔说:“我也订好了戒指,你来了,我就给你戴上。”
两个人似乎有点刻意,刻意在节假日给彼此发祝福,刻意在新年那天发朋友圈,得到彼此的评论和点赞,刻意把微信头像换成相似又不直接表现是情侣头像,刻意地寻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严浩翔拍的MV叫《饲养》,讲述熊猫和人类的亲密无间和双方有趣活泼一面,整体基调以欢快为主。贺峻霖作为严浩翔与熊猫互动的指导老师,把月辰抱出来,教严浩翔与月辰如何沟通,那天一旁的摄影师看见贺峻霖和严浩翔都穿着红毛衣,月辰在贺峻霖脚边吃竹笋,画面呈现在摄影机上,美得像幅画,点下照相按钮,他们那一幕就被留住了。贺峻霖后来把那张照片,直接作为床头照,放在了他们卧室里。
后来的几天除了摄影师之外,没人发现严浩翔无名指上多了一个戒指。
贺峻霖手上还是白净无物。
休息吃饭时,摄影师跟严浩翔聊天,问起他戒指的事。严浩翔迫不及待地炫耀,亮出戒指给人家看,“这是我的宝贝,是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于是大家都知道了,他有爱人的事。
贺峻霖没戴戒指,作为熊猫饲养员不能带那些,所以他戴着戒指的手和严浩翔的手牵在一起,拍下紧牵的手和那对戒指,发了朋友圈告诉所有人,你们都看到了,我不是一个人,有人和我相伴余生。
贺峻霖发照片,配了一些文字,像是在尽力描摹他们的故事。
他说——
我和他相逢在相爱时
在失而复得的人生里
你走的路有我和你一起
我们都不要再孤单去寻找
彼此的生活
走到这里
我还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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