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射柳，乃是女真族的射艺之礼。规则是场中发箭射断柳枝，再驰马跑去，趁柳枝落地之前抓住柳枝便算胜。
第五十七章
只说康衍、钱楚襄等人，同晋王飞马快奔，不日便来至了与金国交接的儒州。此时早已有了各路府早有周边军民人等来冲扩六州，只是儒州的厢军，领队之人却是从前晋王的门生。早年辞了回去，却不想投了军来了。此时相见，竟不能忘昔年晋王爱惜眷顾之情，只说道：“如今王爷出使，我等必要在身侧庇护周全！”晋王却说道：“倒不必紧跟着我等，你只检点了两队人马来随侍，余者随时待命，出城去对面对峙即可。”康衍奇道：“怎么，我们身边只带两队军士随侍吗？”晋王拍了拍康衍说道：“不是还有你、鹿副使、崔副使（云起）同琮儿吗？”手无缚鸡之力的钱楚襄在旁抖了抖。云起嘟囔了一句：“可是金国如此作为，早已不将我们视作盟友，我们若不加以防范，会不会……”鹿由器冷笑了一声回道：“你说汴京的疫病是金国干的，你有什么证据吗？没有证据就敢胡乱攀咬，康将军可是会调理人呢。”云起听此话便觉刺心，不觉反驳了一句：“你说归说，何必拉扯上将军？”鹿由器冷哼了一声，独自走开了。钱楚襄倒是拍了拍云起说道：“鹿副使说得有理。你须得知道，我们的确没有切实的证据可以证实汴京的疫病与金国有关。而且若如今我们去到了金国，你还是这般说，只怕就要惹祸了。”云起心中自然知道，但还是嘟囔道：“有话也只好好说，何苦这样讥讽挖苦……”康衍也说道：“你如今的差使是当的越来越好了，钱少监之言都入不得你的耳了？钱少监之言，是提醒你不要与自己人置气。如今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是要处处小心的。你若还是如此，我可不敢带你去了。”云起听此言立刻乖乖的认错告罪，这才闭了嘴了。
康衍一行人带了两队人马，便入了金国之境，被一路礼让来至上京城外，住进了驿馆之中。竟一连几日都未曾召见他们。钱楚襄等了几日，着了恼来至康衍房中，见他正在看书，便摔了袖子一屁股坐到他对过说道：“这都几日了，还不召见我们，显然是轻慢国朝！你还有心在这看书？”康衍冷笑道：“壁上挂着剑，若想见金国国主，自己去闯。”钱楚襄被他噎住，又恨道：“那若是他十年八年不召见我们呢？”康衍翻了一页道：“谁等他十年八年？一半个月不召见我们就走，何须如此着恼？”钱楚襄听闻此言，顿时将那来时所准备的满腹愤慨高谈阔论并与金国理论的气势沉到了湖底，顿时萎靡了下去。康衍知道他虽不齿为今上，但腹中也有多少文章政见，此刻正是倾心吐胆的好时机。如今听他这样说来，自然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见他果然如此，目的也达到了，这才劝慰道：“好了，金国摆了鸿门宴，怎么可能会不让我们出场？”钱楚襄立刻回了精神，指着他道：“若是不似你的话，我非撕了你这张嘴！”康衍却道：“得了，你肯出来我就已经是千恩万谢了。”钱楚襄讪讪的嘟囔：“若不是我家那口子威胁我要抱着孩子回娘家，我才不肯出来呢……”
一时，云起从外面回来，对康衍抱怨道：“将军！家里来的信都被人截去了！”康衍立刻放下书本，皱起眉来问道：“怎么回事？”云起只好从头说起：
原来今日是信使来的日子，云起早早的就等在么驿馆的门口了，谁知信使只拿来了旁人的信，康衍的信却没了。云起奇道：“怎么没有我们将军的信吗？”那人却说：“有一封嵌了鸡毛的信，只是掉在了泥水里被马踏了，早找不见了。”云起忍不住抱怨道：“怎么如此不当心？”那信使立刻驳道：“省省吧，这里又不是你们老家，谁围着你伺候不成？给你送了来就不错了！丢了封信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说罢便转身去了。赵琮在旁听见此话，便劝慰道：“罢了，无谓为这些事与他们置气。还是快快回了康将军，教他写信说明信件遗失之事，看是什么事便好。”云起谢过了世子，这才回来回话。
康衍听说，便问道：“丢失的是家信？”云起说了个是，康衍便说道：“研墨吧。”便开始写信回去了。
却说这封信被谁劫了去？却是近日在学汉字的伊里布拿了去了。他自来跟在阿里身边，心中虽然念着林枢，但只当林枢早已死了。如今见了康家的来信，知道是林枢曾经的婆家，便忍不住偷偷截了下来，拿回去给阿里瞧。这阿里原是金国宗室子，却如今败落了下来，在金国的军中做一个小小的蒲里偃。早先摸去企图绑架皇帝，也是谋克的指示。如今伊里布拿了康衍的信回来塞到他的手中说道：“诶，你替我瞧瞧，这上面写了些啥？”见伊里布擅自劫了康衍的信来，不免气愤道：“你可真是不叫人省心！什么都干截下来？这信上的鸡毛瞧见了吗？这可是急件！若是那康泽川闹起来，你可想过后果？再说谋克早就说过了康衍要来，叫我们不要出去被他们撞见，你还……”伊里布说道：“一封信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再说了，还有你平不了的事？”阿里只说了个你字便被噎住，只得吩咐了人找了说辞去回话，回来见到伊里布还在，便不耐的问道：“你怎么还没走？”伊里布嘿嘿一笑，指着信说道：“我这瞧了半天，好些字不认得，你好歹跟我说说，这都写了什么？”阿里扶额接过信来，眉梢一挑。
这一挑，便被伊里布瞧见了，立刻问道：“可是那小妮子还活着？！”阿里心下暗叹：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倒是比十个都机灵。才说道：“何止还活着？还怀了孕了！”伊里布竟然未曾愤恨嫉妒的，反倒笑道：“这么好生养？”阿里被他气得胸闷，又低低的说道：“被妾室害的小产了！”谁知那伊里布竟是一愣，顿时气得找了半晌可摔的东西，却见阿里的屋子里连个囫囵个的好碗都没有，只得抽出自己腰间的水袋子，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顿时摔得漏了袋，酒水洒了满地，只听他说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就知道，那小白脸儿果然护不住这妮子，诶我跟你说啊……”却被阿里打断道：“你少在这里发疯。你同那妇人只见了一面，怎么就这么心心念念的了？”伊里布的脸唰的一下红了，竟支支吾吾的说道：“这，这种事，我哪说得清楚？”阿里瞧着他这幅模样，不禁叹了口气说道：“你要知道，要是按照国主的计划，倘或你真的抢了她来，只怕你也未必能驯服得了她。”伊里布却扭扭捏捏的说道：“看你说的，又不是驯马。我这么大个大老爷们，只拿真心相待，她，她她她，她好意思，那个什么，不，不动心吗？你不信，你且等着看吧！”
过不了几日，果然国主使人知会他们，后日入宫赏宴。果然应了康衍所说的话。入宫前，晋王只会了众人，只管放开手脚去说，只不要指着国主骂就好了。谁知钱楚襄冷笑道：“不指着国主骂还有什么意思？”康衍笑道：“不要管他。”几人这才入了宫。
只见几人被引至一座殿内。门口却站了几名使者，使者笑道：“恭迎天使。吾王为怕天使畏冷，命我等备下了这羊毛制成的大氅赠与天使。”晋王却不接，惟鹿由器接过来，竟擦了擦手、抹了抹脸，丢给使者说道：“嗯，没有我们平日用的帕子好用。”使者们顿时怔在了原地，康衍却笑道：“我这侍从也是穿金戴银的惯了，旁的物件鲜能入眼。诸位勿要上心。”便由晋王起头，入了内去了。来至大殿，果然正坐上坐着的，正是金上宗完颜宗衔。此人比之太祖，更有一番雄心壮志。心中妄想逐鹿中原，打下万顷江山来。如今请了国朝的使臣来访，也有争荣夸耀之心。见他们果然未曾穿着羊毛大氅来，心中不禁愈加欣喜，只道来了些有手段的人来，便使女真语招呼起来。
这一套女真语说毕，钱楚襄双手交握在身前说道：“国主用女真语说，‘来者即是客，入门即为宾。’自然我等也是敬而无失，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却见有一人站起来说道：“天使们远道而来，请先喝一杯水酒洗尘。”只见康衍接过来，由晋王带头浇灌在地上。那里人立刻跳脚道：“你们！你们汉人以此礼祭奠亡者，你这是诅咒我们国主！”却见康衍答道：“自然是祭奠亡者的。汴京突发瘟疫，死伤百姓千百人，如今举国致哀。我等远在国朝之外，也要与国朝同心同德。如今借国主的水酒祭奠，也是国主的一番心意。”只见完颜宗衔大笑拍手称赞道：“好！你们这些酸人墨客，好灵巧的舌头！请入座吧！”便有几人引了他们来至几个座位之上。却见座椅之上各放了一个羊头，席位上是羊毛皮铺设了。晋王并不在意，独自坐了。见晋王带头坐了，众人便也坐了下来。
刚坐下来，只见席上全是绿叶儿类的菜蔬。只听对面问道：“不知菜蔬可称天使的口？”钱楚襄笑道：“却不知金国如此匮乏，连待客的肉食也俱无。真叹的我恨不能洒泪当场……”晋王此刻却开口说道：“却不知盟友日子过得如此凄苦。若是如此匮乏，倒不妨与我们开口才是啊。”完颜宗衔开口说道：“如此倒多谢了。只是我的国民身强体健，每日所食甚巨。不知天使预备如何供给啊？”晋王答：“国朝有句古语：‘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赠与再多的财帛粮食，却不如同我等学习经济、耕种之道，彼此共同繁荣，共享盛世，岂不好？”完颜宗衔却冷笑道：“天使说的好听。可你们天朝所看风景却与我们所看风景不同……我等也想时时欣赏温柔乡、青纱帐。只是不能啊。”晋王顿时闭了言语，康衍回道：“风霜大漠，亦有一番风味，也是我等鲜少能得见的景致。”宗衔也不敢接言了。
一时两下无言，金国只传了舞曲来。舞曲颇具边疆风情，舞蹈也是十分的豪迈，似乎也是有情节的。一队威武的人马似乎驰骋在无垠草原上，只遇见了另一队身披羊毛的人来，便将这些身披羊毛的人作弄取笑、驱使鞭笞。一场舞曲完了，完颜宗衔笑道：“天使们觉得这舞曲如何啊？”晋王笑道：“恢弘豪迈，不失草原风范。”完颜宗衔笑道：“那些羊人如何？”钱楚襄忽然说道：“贵国不愧是畜牧之族。畜牧的文化深入骨髓，舞蹈曲风颇有胡情，我等感佩。”完颜宗衔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歌舞，小小玩意儿罢了。倒是稍后安排了射柳，不知天使可有幸一战？”晋王拱手说道：“愿随国主一游。”
离了席面，果然来至了跑马场。马场遍植柳树，想来便是为射柳而备的。要说射柳，乃是女真族的射艺之礼。规则是场中发箭射断柳枝，再驰马跑去，趁柳枝落地之前抓住柳枝便算胜。一时，参战人等早有康衍、鹿由器、云起、赵琮几人。长袖以攀膊束起，均是严阵以待的模样。却见对面的骑手亦是人高马大，丝毫不想让。八人纷纷下了场，在看台之上的完颜宗衔却笑道：“天使，这样的比赛我等日日都见，不如今日做些赌注如何？”晋王心中一惊，不阴不阳的面色问道：“小玩意儿而已，难得国主高兴。我等倒从未习过次术的，如何敢于国主相赌？”完颜宗衔笑道：“如此说，你等是怕了？”晋王顿时不敢接话，只听钱楚襄说道：“此事某有兴趣，某出一个扇坠儿，赌康将军定会得手！”完颜宗衔冷笑道：“只是得手吗？我愿以一城为注，押我族壮士夺魁！”说罢晋王同钱楚襄心中皆是一震，又是宗衔冷笑道：“哪一座城好呢……顺州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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