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康衍等人分别查看了西部六州，情况大致相同，于是不日便启程往回赶。回往的路上，秋风扫落叶，入眼一片解释落叶的赤黄萧索之色。
第五十一章
且说康衍等人分别查看了西部六州，情况大致相同，于是不日便启程往回赶。回往的路上，秋风扫落叶，入眼一片解释落叶的赤黄萧索之色。途中康衍接到家中信来，知道了易哥儿走失、林枢有孕的这段公案。心中虽然欢喜，但林枢如今还在隔绝之中，不知情况如何，他心中也甚是担忧。晋王见他如此不禁笑道：“这是怎么了？”康衍也未做隐瞒，直将实情告之：“如今内子有孕，可却身陷险境，我心中实在担忧。”晋王也宽慰道：“贤伉俪也是情深义重之故。如今我等不日便可回京，康将军也可回去相伴左右才是。”说完康衍忽然想起林枢与自己并无情意，若是知道育有与他的子嗣，不知会作何感想……
正说着，赵琮走过来，恭敬奉上了一碗汤。赵机眉开眼笑的接过来，回头只见康衍仍是眉头不展的模样。而康衍，他见赵机与养子赵琮故此亲切，遂疑上心头。赵机见他如此，又瞅了瞅回去盛汤的赵琮，笑道：“琮儿自打七岁上来了我府里，便与我十分疏远。他自小虽不是金尊玉贵，但也是父母手中的珍宝。从小还是内子与照顾他的日常，才能与他说上两句。”康衍问道：“后来呢？”赵机沉吟了片刻，便继续说道：“后来啊，我便将琮儿带到了书房。与人谈讲的时候也丝毫不避着他，时常有了难处倒常与他商议着协办。偶然读书得了佳句也会时常畅谈……时日久了，这孩子如今待我也好些了。”说罢，他觉得康衍似乎不懂，于是又说：“父子也好，夫妻也好，最怕的就是隐瞒相互的难处。若是只能同富贵不可共患难，岂不成了酒肉之交？”他如此说，康衍才似乎想起有多少次林枢问及他的难处，他皆只是说不让林枢操心这些事。一来是林枢应付宅中琐事已经耗尽气力，二来让她知道也无甚用处，不如不说的好。忽然云起也端了汤来，喊了康衍好几声他才回应。赵机见他心中似有所动，便也不再多说，只专心赶路而已。
如今且说威武将军府上，易哥儿已经生起了高热。病势蔓延的十分迅速，疹子已经生到脸上了。就连汪寒江此刻也是低烧不止，每日连粥也吃不下去。倒是只有林枢，似乎丝毫没有收到影响，只是因身孕嗜睡些而已。知道康家的变故，皇后娘娘特遣派了太医来照料林枢。但林枢只是孕体虚弱，并无大碍，这几名太医还是照料易哥儿和汪寒江的。汪寒江因着自小身强体健，只是出疹而已，而易哥儿那里便严重许多了，只半月的功夫整个儿小人儿就已经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了，急的康邵氏焦心不已。原本郑氏是让禁足在素月楼不许出来的，如今只怕易哥儿哪日撑不住他母子连最后一面也见不成也放了出来，教在身边照看着。
一日夜里，林枢从午后一直睡到深夜，忽然听到隔壁一声凄厉的惨叫，哀嚎道：“儿啊——！”林枢睁开眼睛，只听得外面一阵哭闹叫嚷，直说道：“易哥儿没了！易哥儿没了！”林枢吓得坐了起来。燕草也听说了这话，见她似有惧怕之状，立刻跑到榻前拦住她说道：“夫人，夫人不怕的，外面自有太夫人坐镇操持，你不要操心。”林枢只是轻轻的捂住了小腹，喃喃的说道：“还那么小的孩子……说没就没了。”燕草知道林枢见易哥儿没了，自然也担心腹中之子，继而继续说道：“夫人福寿双全，小哥儿也定是如此的，夫人不要怕。”林枢只低低的点了点头，对燕草说道：“吩咐碧丝，替我上柱香吧。”说罢躺会了榻上。虽然时间还早，天还没亮，但林枢已无睡意，眼泪顺着眼角不断不断的滑落下去。
易哥儿既去，多少人家只遣派了下人和奠仪前来致哀，停灵过后便要转到郊外去烧埋。郑氏故是不忍，也无可奈何，只有听从的份。等到康衍回府，易哥儿已经抬了出去，烧了一小坛子的灰回来。康衍心中痛极，为其写了一篇悼亡赋来，字字锥心刺血，读来极尽哀恸。宫里也降了抚旨下来，韦皇后的宫令亲去康霄的灵前拈香告慰。康邵氏与郑氏都感恩不尽，带领全家叩拜连连。只是这一切都在林枢的睡梦之中过去了。
二十一天之后，林枢始终没有出疹，汪寒江也毒尽癍回，侥幸逃出一条命来。此刻外面的疫情也缓和了许多，流民棚中的流民死的死好的好，恢复体力的流民们也加入照顾病患的行列中来，只一月的时间便已经控制住了许多。
这天康衍从宫中回来，先去了嘉善堂请安。得知了林枢已经搬回了白鹭洲，知道回去便能见到她了，康衍心中也十分想念。康邵氏倒是忧心的很：“这孩子隔绝之中也十分忧愁，如今出来了也无甚精神。就连大夫也说，母体忧虑过甚，与胎儿无益。这可是你的嫡子，这个样儿可教人怎么放心啊？”康衍似乎知道林枢在忧虑些什么，对康邵氏说道：“母亲请放心，这件事儿子去瞧瞧。”转口又问道：“只是大嫂的事，不知母亲想要如何处置。”康邵氏想起早夭的易哥儿，只恨的康邵氏连连捶床叹道：“好个孩子，就这么没了……你大嫂子，此时也在自己屋里寻死觅活的，等她清醒些再说吧。”康衍知道此乃后宅之事，只得让母亲放手去做。
及至回到了白鹭洲，燕草和碧丝已经摆好了晚饭。可林枢看了那些菜式便觉油腻，只缩在帐帘内不想吃。康衍回来时便见到手足无措的燕草和碧丝两人。碧丝见了康衍连连说道：“将军回来了就好了！将军解劝解劝，夫人不肯吃晚饭呢。”康衍点了点头，来至榻前，只见林枢抱膝蜷缩在床头处，长发披散，便身素缟，口唇发白，眼中无光。只一月未见的光景，便已瘦了大半。康衍心中万分怜惜，此刻也只敢笑说：“这是怎么了？敢是不舒服了？”林枢摇了摇头，康衍又问道：“那是怎么？跟我说说，看我可忙不忙得上忙。”林枢想要开口，却又摇了摇头。林枢窝在自己的臂间不肯说话也不肯看他。康衍见她如此，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开她的心结，只得将视线移回了外间。
外间已经点上了灯，只是灯火昏暗，房里的事物照射的暧昧不明。康衍觉得这样的情景莫名与他二人的心境相似，满心的话语可却不知如何开口，尽力的想要把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可却仍然可以被光线照出身形来。康衍自己个儿苦笑了一声，说道：“我不知道如何解除自己和你的心结，可阿枢，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吗？”林枢猛然想起易哥儿的事来，心中惊颤，几乎是立即反口回绝道：“不，我……”但又想到她连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都找不到，更遑论这个孩子。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个孩子，也不知能不能用心爱他……又转而缄口不言了。康衍见她心中还是想要爱护这个孩子的，不觉放下一大半的心来，干脆板起脸来叱责道：“你既然想留下这孩子，那还不好好吃饭？瞧瞧你如今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孕妇的模样？”林枢听完这话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康衍唯恐她摸到自己干燥的脸庞连忙拉住她的手说道：“瞧你如此憔悴，腹中的孩子怎么会好呢？都这个样子了还不肯吃饭吗？”说着便把她牵下床来，按在桌边说道：“好歹都要吃一些，就当是为了孩子。”
林枢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是看着满桌油腻的饭菜实在不想下口。只见康衍往她的碗里夹了块羊肉，林枢勉强的夹起来吃了一口，可昔日美味的肉食如今竟觉得另有一股难以忍受的味道，原本还想咽下去，可肉汁刚到咽喉便忽然呕吐不止。康衍叫了人来那痰盂来，林枢早已吐了一地了。康衍因为坐的离林枢近些，身上也被林枢呕上了肉汁口水等物。这样一来味道更是难闻，林枢直又干呕了好久才勉强止住了。林枢吐的满眼泪痕，被康衍扶回了榻上，康衍在一旁苦笑道：“这可如何是好啊。来先漱漱口。”说着端来了一盏茶，林枢就这他手上吃了一口，漱了口又吐在了痰盂里，果然觉得口中好多了。康衍凑过去瞧她面色比之方才愈加难看了，不禁有些着急起来，问道：“换些清淡的菜式如何？”林枢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想起康衍方才的话来，一边点了点头。
一时厨房果然换了清淡的饮食来，色色皆是青菜春笋等物。那春笋腌渍的酸辣鲜香，林枢原本不吃辣的，倒多吃了好些，一顿饭过去面色也好看了许多。康邵氏遣了莫妈妈来瞧，果然见林枢精神好了许多，连连笑道：“到底还是二爷，太夫人同三姑娘四姑娘可劝了夫人好一阵儿了，夫人到底还是肯听二爷的。”林枢忽然想起康衍似乎真的次次可以捕捉到她的情绪一样，似乎利用职责一词达成了好多想头了。想要林枢为自己斟酒布菜了会拿出职责来说、想要与林枢一同饮酒赏月了也会拿出妻子的职责来，就连想要与她行房了便拿出妻子的职责来说——她似乎被他蒙蔽多时了！原想回头与他分说分说的，可谁知康衍一身的秽物，如今已经沐浴更衣去了。
这边厢莫妈妈欢天喜地的去了，报给康邵氏之后康邵氏也笑道：“倒还是你这个老货说对了，这枢儿哪里是个冷心冷情的？一早便被衍儿辖制住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如今也好了，只等这两个孩子生下来，我老婆子含饴弄孙的，就无外事纷扰了！”莫妈妈连声说是，便服侍着康邵氏睡下了，一宿无话。
修本居中，独自揽着狐裘的云金雀呆坐在门前，望着斜对过的白鹭洲的门厅，就盼望着能看到康衍的身影。盼着盼着，却见那边屋里已经熄了灯了，顿时惊得站了起来。崔妈妈端了洗脸水来，见她如此，也从她的目光所望之处瞧了过去，瞧见了熄了灯的白鹭洲。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便劝慰道：“姨娘还是回来洗了脸休息了吧。夫人才好了，想明日二爷就会来瞧姨娘的。”云金雀虽面上点了点头，乖顺的跟着崔妈妈回来洗脸休息，心中却暗想：“分明我先你有孕，可你却处处得泽川哥哥牵挂。分明我家事人品处处高于你，可你却处处占尽先机……若非你仗着婚约嫁进来，泽川哥哥怕是连正眼都不惯瞧你的。如今你不但抢了我的地位，更抢了我的夫君。我若还教你平安剩下嫡子来，压我腹中孩子一头，我再不能再世为人！”
是以翌日便叫了她外面照管庄子铺子的人上来，隔着屏风问长问短的，又教崔妈妈递了一封信出去，说道：“这封信带回家去，我在信中问候了母亲同哥哥。听闻府上没事，只是死了几个老奴才，我就放心了。”这人原是云金雀家中带来的陪的家人，名叫任大头的，最是个唯命是从的，如今得了令便领命而去了。云金雀独自坐在修本居门前，瞧着外面平静祥和的庭院。莫妈妈带着大夫走了进去，身后还跟着无数丫头婆子捧着食盒包袱等物走了进去——只怕又是给林枢送吃的送穿的去了。
云金雀早知会是如此。如今林枢腹中的是康府独独剩下的嫡子，康邵氏自然把她看的如同眼珠子一般珍贵，恨不能什么好吃好喝好穿好戴的都会摆到她的眼前去。云金雀忽然抬眼，见这院中的冬树枯瘦，一派萧索，就连自己房门前的凌霄花架也败落不堪，只有白鹭洲门前的桂花还郁郁葱葱的，香气四溢。云金雀心中冷笑：只怕从今往后，你林枢今日所有的荣耀都只会属于我，属于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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