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妃一心在“十九公子”上,自然冷落了十八世子。阿嬷也终于寻着机会把胡亥带出来,我也叫来阿姻,取出两茎枯萎的娘惹草,两人各取一滴血,胡亥怕疼,我蹲下抱着他安抚:“你看那边那个姐姐就不喊疼,世子是男子汉,不可以怕疼的。”
其实就拿烧过的针扎一下而已,并不很疼,他强忍着看针扎上来,也没喊。血滴在枯草上,我拿布条替他包扎了,轻轻握住他的手:“不怕不怕,要不我们两个比赛学猫叫,看谁学的像?”
他点点头,我们就喵来喵去地逗小白,我不时偷瞥着那边的枯草,和阿嬷的心里同样焦灼。片刻之后,那两茎草缓缓舒展,渐渐复苏成一片嫩绿。
“你看那边。”我指给他看,同时向阿嬷清暖一笑,笑中含泪。阿嬷也在抹眼泪。
他看着复生的草:“好厉害!”
我搂着他:“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他摇头。我温暖道:“这叫娘惹草,最重情义,见不得亲人离散,才会枯萎。现在失散的亲人重新聚到一处,它在祝福你们,你娘亲在天有灵,也可以瞑目了。”
我抬头道:“阿姻,过来。”
我握着他的手,另一手搂着他的肩膀道:“她是我妹妹,叫阿姻,也是你姐姐。”
胡亥看了看,向我道:“我没见过她。”
我逗他:“就是以前没见过所以才要见啊。我以前也没有见过世子,可是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喜欢。”
他像是觉得自己被调戏了,想要摆出一个吓唬人的表情来显示一个世子的威严;但是这样的甜言蜜语对他来说实在很难得,我就这样看着六岁的孩童一边藏住心里的美滋滋一边装生气。
他最后涨红了脸,只憋出一句:“……不许乱说。”
我却故意板起脸来问他:“那你是更喜欢我和阿姻呢,还是更喜欢陈妃娘娘?”
他别过脸去,半晌憋出一句:“不喜欢陈娘娘。”
我还要追问,笑闹道:“不喜欢陈娘娘,那就是更喜欢我和阿姻了?”
我怕把他逗急了,说完这句就低下头解开布条,低声道:“血应该止住了。”
他软软的手指却攀上来。我微讶,回勾过去,认真道:“那说定咯,有一天,我会让你从流云宫搬出来,搬到我能常常去看你的地方。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要保密,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咯。”
他也郑重地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我问阿姻:“是还接受不了吗?”
亲姐弟不说话,倒显得我这个干姐姐自说自话似的。
她想了想,微笑道:“不是。”又问道,“你说,你是真心对胡亥好?”
我失笑道:“那你是希望我感情用事还是虚情假意呢?”
她没有说话。
“不要想太多,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给你娘报仇的,这不仅是我的承诺,也是我本身的责任。”
她微微垂首,声音却坚定得让人安心:“不要有负担。我说过的,进与退,都在你。”
她每次说这句话,都引起我莫名的惆怅和失落。
元蘅搬到了揽芳斋,我把阴阳家的说法跟她讲了,她心有余悸。果然大多数人还是信这一说。好在揽芳斋是一个阳光充足、颇有农趣的地方,元蘅也渐渐恢复了健康。
陈妃大概是凭在宫里多年的直觉察觉到风头不对,不再频频看望,但又不能突然不去,更让人猜忌,改为五天看一次。
不知陛下派去流云宫查探的人有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但是他们必定带回了一条消息:十八世子胡亥夜夜心悸,梦中喊娘,还有想学写字而陈妃不允,想来看望元良人而陈妃不许。
陛下便有意无意地在陈妃面前提了一句,说从来不曾见她带胡亥出门,也该多带他出来走动走动。若是在平常,陈妃还可以拿胡亥年幼顽皮之类的话搪塞,但是眼下陛下已经明显在猜疑试探,她也只能应下。
从此无论是请安还是串门胡亥都跟着,陈妃的公子公主年纪都较长,按例搬去府邸方便教养,只有最小的女儿阳滋还在流云宫,她与胡亥同岁,对胡亥突然受宠颇为嫉妒,也嚷嚷着要一起去。陈妃不胜其烦,终于一次去揽芳斋时带上了她。
那是六月天气,事故发生的时候,我正在揽芳斋附近的内务府量尺寸做夏衣。
按照阿嬷的说法,是世子和陈妃争执起来,陈妃推了他一把,恰好撞上了元良人的肚子,把她撞倒在地,当场就流产了,经过太医诊断,元良人这胎伤了元气,以后也不能再生育了。
至于为什么世子和陈妃会起争执,怎么就恰好撞上元良人的肚子,为什么后果如此严重,我们心照不宣。
只记得陈妃面对匆匆赶来的陛下哭泣不止,犹在说“是他自己撞上去的”,另一边是哭得更惨的胡亥,已经吓傻的阳滋,和跪了一地的太医。
胡亥哭得很细节,见陈妃恨恨地看他,便吓得改为抽噎,直到阿嬷抱头哄他才敢继续放声大哭。我心里暗暗赞叹:这个演技,不愧是我弟弟。
陛下对陈妃的失望可想而知,只听见一声响亮的耳光:“你谋害皇子,竟然还把错推到一个六岁孩子的身上!他一见你连哭都不敢,可见你平日的苛待,六岁孩童,不见外客,不识姓名,他如何能够陷害你!”
这下陈妃连狡辩都不敢了,捂着脸伏在地上抽泣。陛下又问出了那句关键性的话:“当年兰夫人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陈妃慌忙否认,但陛下又如何肯信,阿嬷突然跪下,叩头作响:“陛下!奴婢是兰夫人当年的婢女,兰夫人之死,有冤情啊!”
陛下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阿嬷和陈妃在内。
再出来时,只有一个失魂落魄的陈妃,太医却又拥入进去。是阿嬷为证真相,以死明志。风家的人,一向做得很绝,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陈妃的最后一句话是:“臣妾无话可说,只求陛下不要迁怒子禹。”
毕竟这么多太医就在一墙之隔,抢救得非常及时,阿嬷保住了一条命,阳滋和胡亥暂时被送到晞夫人那里,元良人痛失爱子,晋为美人,以示抚慰。
她害许妃不成却把郑妃的表妹拖了下去,还担心郑妃降怒,我劝她安心,郑妃也是刚刚知道陈姣月的恶行,也是极为痛恨,而且这个孩子已经打掉,这件事也就翻篇了,以后大家各自安稳,绝口不提。
她知道郑妃虽然不怪罪,但既然是“各自安稳”,也就不会为她提供庇护,她无法生育,家里又被打入主战派,以后也就没有机会受宠了。陛下百年以后,作为无子的嫔妃殉葬罢了。
她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我却要送她一个现成的皇子,我笑道:“姐姐觉得十八世子如何?”
我解释道:“十八世子的生母本来就是陛下最爱的兰夫人,只不过她被人害死了,现在陈妃倒台,兰妃翻案,陛下必定怜惜胡亥,会为他择一位新的养母。宫里现在有四位夫人,但如果胡亥自己喜欢这揽芳斋,”我娇娆一笑:“也不是不能破例。”
“姐姐如果能够抚养十八世子,别说稳固现在的地位,就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是指日可待啊。”
“妹妹如果真能促成此事,我必一生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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