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阳光灿烂,满是蝉鸣,我百无聊赖地刷空间,发现被一则新闻刷屏了——“为学医,美女翻译官辞职再高考。”
点开报道,先是一张照片,样子的确很美,眼睛大大的,五官很精致。报道上说,她原本找到第一份工作的时候,很辛苦,家里人又一直让她考公务员,压力大,身体也不怎么好,常去医院。
在医院,有位老医生,总是耐心听病人抱怨并解答病人的问题。老大夫的专业知识和素养让她很触动,之后种种因缘际会使她越来越觉得医生是个神圣的职业,对医学越来越向往,在经历了一些之后,她最终选择了再高考。
她是一边上班一边准备高考,还常常要加班,而且条件简陋,没暖气,冬天常发烧。就这样连着两年,终于考上了医学院。
我看完有些不太相信,真有这样的人?而且就在自己医学院,以前总觉得这些新闻上的东西离自己很远,不过姑娘还挺好看,有一张照片,很像我高中的女神。
我一直觉得,这样的人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总归有些奇葩,多多少少有这这样或那样的执拗与热忱,我一般不太乐于与他们来往,因为这样的人,往往不懂人情送往的这一套“规矩”,让人不知怎么去接近。
看完报道也没想太多,也没想到会和她有什么交集。直到临开学的时候,学院通知我,让我做新生班的班主任助理,俗称“小班”,让我早点到学校准备迎新,我想着,会不会遇见她。
新生入学那天,我挂着工作牌站在报道处,俨然一副老学长的派头,忙了半上午,阿辰(也是小班,负责另一个班级)一脸神秘地跑过来
“哎,你看见那个女生了吗?”
“怎么了”
“就是那个美女翻译”
“她就是?”
“嗯,她就是”
我仔细看过去,背对着我,粉红色的体恤,头发上结着彩绳,瘦影伶俜的样子。
后面跟着不少人,有辅导员,有院书记。我起了好奇心,假装喝着水绕到了前面,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那一瞬间差点以为就是我高中的女神,大眼睛,挺俏的鼻子,小小的嘴,脸上带着一点的婴儿肥。
定了定神,发现她好像还很年轻,但好像又不年轻了,说她十八岁有些像,说她二十八也像,模子依旧是那个青春的面容,但总觉得写满了疲惫,甚至有些沧桑。
她没分到我的班,我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继续去忙活了。
每年迎新的时候,都是学长们内心浮躁的时候,我倒没什么,因为当时和前女友还未分手,看着大一的学妹全是美好的样子,真的最美的是青春之美。像刚刚发红的果子,成熟了却也青涩着。眼睛永远兴奋地打量大学里的一切,向往了许久许久的大学,要拼命去感受,殊不知大多数人很快就会厌倦了。
大一的学妹也往往最好骗,明明最害羞,最腼腆,却也最懵懂,对恋爱最渴望。
我那些损友得知我当小班了,皆调侃道“这下子这么多学妹,也分我们两个。”我说一群大三的老狗,大一的妹子你们也下得去手?玩笑归玩笑,其实每个学长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旖旎的念头的,但念头只是念头罢了,拖得久了,学妹们就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入学不多久就是社团招新,辩论社是我们这一届人创立的,大三虽然退了,也是元老,利用认识的新生多,要帮着宣传。
那天所以社团在大厅里摆摊,比庙会还热闹,熙熙攘攘一直到晚上,都快没什么人了,这时她背着书包出现了,略略环顾,看到辩论社,走了过来,问社团主要的活动,我跟她细说了些,她应该挺喜欢,报了名,就径直走了。
然后就是新生赛,我几乎每场都去当评委,那晚看见她,饶有兴致地想看看,她具体几辩我忘记了,看得出来她有很多想法想表达,有些局促和着急。
其实不少人都关注着这个姑娘,开总结会的时候,狍子跟我说,那个“学姐”表现还行吧,我很严肃地说,玩笑归玩笑,以后无论见了面还是在群里,大家可别喊她学姐,不好。
她自己也知道,常常有目光落到她身上,但看得出来她不愿意这样,她很文静,用个矫情的说法,总是一副淡淡地忧伤的样子,但的确是这样。甚至有一点点的孤僻,她的QQ号里添加好友是有问题限制的,标记上写着孤独,自闭和焦虑的种种字样。
想来她孤自一边复习一边上班的日子里,该是多么难熬。总有一些女生,让人一开始就不敢去接近,把自己伪装成冷冷的冰山,或是带刺的刺猬,但其实你会发现,女生,永远是女生,她们心里总是那样温热柔软的。
到后来我加了她好友的时候,发现她其实没什么好友的。
新生赛结束后,就开始内培,请师叔他老人家来学院给新生讲课。师叔是南审出来的辩手,去新加坡比过赛,头头是道把新生说得一愣一愣,有些人被吓着了,也有些人心生对辩论越来越大的向往。
她是后者,看表演赛,看了辩论视频,又听了师叔这番卖弄之后,她说她特别喜欢辩论。辩论有很多好处,可以把有些纠结的事情理顺了,可以在一个又一个辩题里寻得许多道理,可以把一些小的现象和念头找到其背后的道理,我想,她应该受了不少启发吧。
内培的时候,她到的挺早,带着不少书,抓住一点一滴的时间看,但其实我挺想告诉她,这些大一第一学期的课,很水的,有些跟我们医学关系不大,没必要研究那么多。但是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没说出口。
她桌上还摆着一本好像是《时间简史》还是什么关于物理的书,我瞄了一眼好像还写了心得。大学里喜欢读书的人,实在不多。再抛去那些“文青”不说,乐于读书,哪怕是观影的女生,我都会挺欣赏。上进、优秀而且心里很主见的女生,最吸引人了。
或许学辩论的人往往有点傲,觉得一般人的见识浅,其实自己倒没比别人强到哪里去,但对于有思维的人,总是有好感的,如果是一个好看的姑娘,就更有好感了。
秋意渐浓的时候,我们大学辩论秋季赛开始了,法学院办的,在新校区,离得还挺远。我们早早过去找不到地方讨论辩题,这时候她说她知道有个小店可以一坐。
我奇怪新校区她怎么会那么熟,她说她经常到这边的图书馆自习。我又奇怪,新校区的图书馆气派些,老校区的也不小啊。
她说,这边图书馆旁边的朗月湖,她站在上面的栈桥上,晚上图书馆的灯光映在水中,很好看。
你在桥上看风景,夜色中,或许没人看得见你吧。
顾随先生说过,诗人总是有余裕的,就像孔夫子说的“颠沛必如是,造次必如是。”无论生活是怎样的颠沛造次,辛苦匆忙,心里总还能留那么一点地方,放得下诗意。
她继续说“那天晚上我从图书馆出来,饿了,就找吃的,看见这边有个小店,就进去吃饺子,饺子好了我问他有辣子吗,他问我啥是辣子,我们在西安,吃饺子一定有辣子的。”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再后来加了她好友,她根本不发什么说说,倒是经常给我点赞,可是但凡空间里有那种“转发这个说说一定有好运”的那些东西,她一定转发,好像特别需要好运气,或许其实是需要这样的安慰
她平时打扮很学生化,现在的女生们穿得比个比一个成熟,好像想要快快长大,化着妆让人看不出来青涩的样子。但可能真的长大了,反而想再抓住青春的尾巴了。她给我的感觉,一直是很朴素,但显然不是学妹的样子。
我和前女友分手之后,经常去一个人看电影,这两年好电影不少,国产电影的质量也好了,当下文学没落,电影作为新时代的文化符号,我很乐意多接触。
好像网上排了一个孤独等级,一个人吃火锅,一个人看电影之类的,我倒没觉得什么孤独,反而还挺喜欢一个人看电影的感觉。
好像是圣诞节的时候,或许还放假了,总之人们都不怎么安分,男男女女都很兴奋地忙碌着,宿舍冷清了下来,我想不如去看电影吧,当时正上映冯小刚的《芳华》。
那天下午去看电影的都是情侣,看完之后坐在座位上,人都快走光了,我还在叹息着,起身走的时候看着最后一排坐着一个人,还在盯着屏幕默然地呆着,好像她,但化着精致的妆,穿着很美的衣服,头发披在肩上,结了一个古风的发型。
我确定了就是她,过去打招呼,把她吓了一跳,没想到在这遇见,我说你也是一个人?她抬起头来说是。这时才发现眼里闪烁着仿佛还有泪光,她手上娴熟地拿着一个包,手指好看地搭着,指尖还涂了美甲。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她,一番打扮起来,让人感到惊艳,比那些才开始笨拙地学化妆的女生要合体得多,也看不出学生的气息了。
正近傍晚是吃饭的时候了,想喊她一起吃晚饭,但也说不出来的难以开口,又不干嘛,吃什么饭呢,跟有什么事儿似的,再者她这幅妆容,或许有约?正踟躇着,她说,你先回去吧,我再回味一会儿,我松了口气,但也有些遗憾地离开了,在门口回头看她依旧在那坐着,绒花的歌声依旧响着,或许在想着她的芳华吧。
回宿舍想着电影还是不错的,一想自己糊涂,她都一个人看电影了,还能有什么约。
元旦的时候,她给我们送了橙子吃,红澄澄的很是好看。
到了第二个学期,寒假回来,一开学她找我说,有大二下学期的书吗?我说你这是要干嘛,她说她这学期要把大一和大二的课一起学了,我吓了一跳,那岂不是要连着解剖、组胚、病理、微生物、寄生虫等等好多好多课,怎么可能学得完,光课时也错不开。
她说年龄不小了,想早些毕业,我想劝她,又觉得她想得也对,现在医学狗至少都要考研,何况她既然这样学的医,怎么说也得硕士毕业了,有份体面工作,对得起自己。可那时她一定该结婚了吧。
之后的日子,她时间基本都在学习上,也淡出了社团,听说她经常跟着大二的一起上课,我很少见着她了。
再后来听说她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了,一个人学习,一个人生活。大概是要经常熬夜学习,也需要安静环境的缘故吧。有时候我熬夜看球,发现空间里两三点了有人点赞,她还没睡,想找她聊聊但又不能去打扰。
以前她说,她当初觉得要么学医,要么学法律,都是她很向往的东西,我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她忍不住笑了,为什么会这么说。
知乎上医学生往往俗称医学狗不是没有道理的,有多苦逼已经是达成共识的事情,但学生里倒还真没有几个人真心考虑过医学神圣之类的东西。
现在还有谁跟你谈理想,我也不愿意,以后工作了没时间回家陪老婆,要是连给老婆买一件漂亮衣裳的钱也没有,我会感到很惭愧和羞耻,一点也没有什么为医学为人民而献身的狗屁情怀。
但她还是带着情怀来了,开学典礼对着对着希波克拉底宣言宣誓的时候,她或许也热泪盈眶吧。
好好睡觉按时休息是医学生的共识,她熬夜熬成了习惯,我常常会替她想这样值不值得,一个清秀的姑娘,我敢说只要她没有之前那么辛苦那么焦虑,她一定是那种看着很年轻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的女生,应该是怎么看都像高中生的那种妹子。
可现在我能明显地看出她的一丝衰老,让人感到很揪心,明明可以不这样的,硬生生因为心理长期的压力,生理常常的透支让自己过早的消费掉了自己的青春。
我大她两届,她却大我几岁,一般的姑娘这个年龄都在准备结婚了,她再透支下去,本科毕业,那时的她会是什么样呢,我或许已经见不到了吧。
刚放暑假的时候她忽然找我聊天,“小学长,考完试了没?”
她问我开暑期辩论班的事情,说有空去看看,我问她暑假怎么没回去,她说留下跟着导师做科创。当晚还要交一篇论文,我催她那快去写吧,但总是还有那么一句两句想多聊聊,她说没事儿不急,我想着晚上别再熬夜,就罢了,想想她或许还挺想聊的。
思绪回到去年夏天,看新闻的时候谁能想到会认识她呢,作为第三者,甚至用辩论的思维去审视着对错。但认识了就发现,新闻只是新闻,而那个人和你想当然的差远了。
遇见她,我自己觉得是件很难得的事情,至少以后在某个时刻,我会跟别人聊起,抑或是自己想起,有这么样的一位姑娘。
遇见还能认识,就更难得了,倒不能期许你遇见的所有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故事,说了那么多,并不算讲故事。
因为本就没有故事可以讲,也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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