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手术台那一刻,我想,我终于可以有时间来好好回味一下自己的人生了。数分钟前,当护士小姐命令我脱下裤子,我赤裸裸地躺在处理间,她将我的下体洒满消毒粉,剃光了我的毛发之后,我幻想我的人生从此会开始崭新的一页。
我不知道这个生殖器延长手术,有多大的风险,反正是我自己签字躺上手术台的,即便出了事故也与医院无关。这一点他们首先把责任推脱得一干二净。
给我做手术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医生。手术之前,男医生先拿来一把尺子,量了一下我的生殖器长度,然后做了记录。
我说,医生,给我做得漂亮一点,不要留下疤痕。医生说,尽量吧!然后问我,你以前做过手术?我说,医院里的手术倒是没做过,社会上的“手术”经历多了。那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没什么好紧张的。
医生在给我进行了全身麻醉之后,我仿佛听到手术刀切割肌肤的声音,那么空洞,竟然不像割在自己的肉体上。我没有一丝恐惧,此刻,我的人生就像一场电影,拉开了序幕。
那年,23岁的我,与翠翠结了婚。我们的相识很简单。一天,村东头老王家的大黑狗突然发疯了,追赶着翠翠不放。那天我正从山上割麦子归来,碰上疯狗追咬翠翠,我对着疯狗吆喝了几声,就跑过去用镰刀背砍了一下狗尾巴,那条大黑狗疼得嗷嗷叫了两声,撒腿便跑了。
我走过去问翠翠伤着没有,翠翠惊魂未定地看着我,一个劲地摇头。后来,翠翠的父母便托人到我家里说媒,翠翠就嫁给了我。
新婚之夜,翠翠害羞,不肯上炕。我把她抱到炕头上,问她,翠翠,你喜欢我什么要嫁给我?翠翠低着头,不敢正视我,说,要不是你我早被那条疯狗咬死了!还能坐在这里吗!我说也是哈。
与翠翠结了婚之后,村里有几个哥们鼓动我去城里做小生意,我说,这年头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有钱去做生意? 翠翠知道后,一句话也没说,就去集市上抓了几窝猪仔,每天起早贪黑地上山挖野菜,半年之后,猪喂肥了,她把猪卖了,卖猪的钱全都交给了我。我带着这些钱和几个哥们进了城。
第一次从城里回来探家,我给翠翠买了件时髦的衣服带了回来。她笑着说,以后要把钱用在刀刃上,别乱花钱,衣服有穿的就行了。再说我一个农村妇女这样的衣服哪穿得出去。
我说,翠翠,那你跟着我觉得幸福吗?她说,俺不懂什么是幸福,俺只知道,在自己男人的身边,心里踏实,睡觉也睡得香。我说,翠翠,那这回我不回城里了,好好在家陪着你!她笑了,你这没出息的埋汰货。那时候,沉浸在幸福中的我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跟她打离婚。
那年,我和几个哥们来到城里之后,看到城里的生意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好做。半个多月过去了,也没遇到什么靠谱的生意可做。眼看身上带的钱一天比一天少,我们也不能总这么干等。几个人凑在一块商量着,也学学别人,先打点零工什么的,混口饭吃。
于是,我们也学着别人,找块纸板写上字,蹲在街头等着有人找去做零工。打了一阵零工之后,活也不多了,眼看连翠翠卖猪的钱也花了不少,心里别提多着急了,想回家又怕回去遭到村里人的笑话。
一天,我碰到一个烤地瓜的师傅,他说他不想做了,要贱卖他的烤地瓜工具。我说,那你卖给我好了!不过你得教教我怎么烤地瓜。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就这样,我跟着那个师傅学会了烤地瓜,一心一意地烤起了地瓜。
小本生意也不好做!遇到挑剔的顾客,吃了地瓜不但不付钱,还埋怨地瓜考得不熟,还总担心被城管抓,看到城管来了东躲西藏的真窝心。可是看着自己的腰包一天天鼓起来,想想为了钱,为了翠翠,受这点苦也不算什么。
年底,坐火车回家的时候,我的几个哥们都在我面前炫耀他们挣了几千块钱。只有我不吭声,我知道他们看不起我这个烤地瓜的。其实,那时候,我腰包里挣的钱,已经过万了。
第二年再出门的时候,我说什么也要把翠翠带到城里去看看。哥们听说了都嘲笑我说,把媳妇儿带去陪你烤地瓜啊!
那天,天上刮起了大风,冷得我俩直打哆嗦。我把地瓜烤好了,挑了一个最大的给翠翠,帮她剥了皮,递给她。她要我先吃,我把地瓜递到她嘴边,要喂她吃,她羞臊得满脸通红说:你不怕人家笑话啊!
我说笑话啥?要是怕别人笑话我就不烤地瓜了。我又问她:翠翠,城里好吧?她点了点头,顿了顿她又说,可我还是觉得不如在咱自己家里安稳,不愁吃不愁穿的。我说那是。
我把翠翠拉进我怀里,我说你还冷不冷了?她摇摇头,我们俩你一口我一口就这么吃完了地瓜。那时候,两口子吹着西北风一起吃地瓜,心里都是甜甜的感觉。
我在城里烤地瓜,家里可就苦了翠翠。所有的家务事都落到她一个人的肩上,偏偏这时候,她又怀孕了,生完了孩子没几天,她就起来了,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照顾着孩子和那几亩地。
我几个月回家一次,看到儿子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的,我感激地对她说,老婆,谢谢你,这么辛苦地帮我照顾这个家,还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她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哪个女人不都这样! 每次我回城里,翠翠都抱着孩子把我送到车站,还烙一大包饼让我带着,嘱咐我说,在外面挣了钱别不舍得花,家里有她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下来,我烤地瓜挣了几万块。我把烤地瓜的工具买了,做起了买卖。一切出奇得顺利。我的买卖也一点一点做大了起来。
有时想想这日子过得真是太快了,一眨眼二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我也是土老帽翻身成了大老板,拥有了一家自己的公司。可是我的心也随着变了,我要摆脱家里那个土里土气的农村女人与我漂亮的女秘书喜结连理。我不由感慨着自己的变化,这可是以前的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有钱真好!
我和翠翠去法院离婚那天,她没说一句话,签完字,她低着头走出法院,我追上去问她,翠翠,你难过吗?她说,难过又能怎么样!难过你就不离了!我无言以对,觉得从良心上有些对不起她。
那天从法院回来,翠翠独自跑到玉米地里,那么多的玉米,她一个人狠劲刨完了,手上磨起水泡,淌着血水,她也不觉得痛。
其实,我和翠翠的离婚,起源于我新来的女秘书,那个叫晶晶的女人。话说那几年,我的生意由小变大,一天天做成了现在这样有规模的公司,我也像别的大老板一样,风风光光地找了一个贴身女秘书,她叫晶晶,比我小二十岁,既聪明、漂亮又能干,每天就像一朵月季花对我散着香味。
有一天,她对我说,她喜欢我,我高兴得忘乎所以心花怒放。后来,她又说她要嫁给我。我对她说我已经有家了。离了不就完了。她轻描淡写。我说,你说得简单,我可不是没有良心的人,我的公司有了今天,是我老婆喂猪给我的资本,我不能忘本。
她嗤之以鼻,你看看那些一起患难的夫妻,又有几个能一起享受富贵的,那得有个好命,那个农村土包子怕是没这个福气。
直到后来,她怀上了我的孩子,经不起她软磨硬泡,无奈,我只得妥协与翠翠离婚。可是,我又哪里想到,做秘书的时候,她性情温顺开朗,成了我的老婆之后,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对我百般挑剔,甚至每次做爱都嫌我的东西小得不到满足。
我开始感到苦闷,但又迫切希望自己能给她带来快乐,我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渐渐地我有些后悔娶了她,感觉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共同语言,什么事也想不到一块。事到如今我总不能再离婚吧。后来,听说医院可以做这个延长手术,而且说得神乎其神,我就动了心……
手术成功了!医生的话将我骤然惊醒。针线缝合伤口那一刻,我觉得身体轻飘飘得舒服极了。此时,若死在手术台上也没有什么遗憾,活着他妈的简直太累了!没钱的时候想钱,有了钱自己硬生生跟自己过不去,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医生见我醒来,又拿过尺子,给我量了一下被绷带缠着的下面说,延长了2公分。哦!不是说能延长四公分吗?
谁说的?开玩笑吧!我说是你们医院的专家跟我说的。男医生和女医生相互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色。我说大概是怕我不肯做这个手术吧!就忽悠我。
我被护士推进了病房,躺在床上,我开始觉得伤口尖锐地抽痛起来,我知道是麻药过了。 那以后,每天上午九点,我准时到治疗室进行治疗。护士小心帮我取下绷带、纱布,对伤口消毒,然后用一个喷雾的管子对着我的伤口喷雾,再用一只小射灯照着伤口。
我说护士,听说这种小灯只是一个普通的灯泡,根本不起什么作用的?谁说的,伤口没有它的照射愈合的就慢,懂不懂光合作用?
旁边一个做治疗的人,忍不住伤口的疼痛叫了起来。护士说,你叫什么叫,都是大人了,这点痛你还忍不了?
那病人火了,对护士吼着,老子到这里送钱,为什么要忍着,我叫怎么了?我就要叫!嗷嗷!他的叫声把治疗室里的人全都逗乐了。
其实,医生告诉我,做我这种手术是无需住院的。我呆在医院里的目的,只是想等一切康复之后,回家给晶晶一个意外惊喜。我没告诉她我做手术的事,我说去外地谈点业务。
半个月过去了,我的伤口顺利痊愈,我对手术很满意,美中不足的是在那个部位留下了几道小伤疤。
我迫不及待地回到家中,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大男人了。当我推开门,喊着老婆的时候,眼前的一幕令我大吃一惊!此刻,我的女人正和一个男人赤身裸体地搂抱在一起。看到我,那个狗男人慌了,把裤头都套到了头上,屁滚尿流地往外窜。
你这他妈的图得什么!我没心思去顾这个混蛋。我把晶晶按倒在床上,我想以我的雄风,压倒一切男人,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给我偷人! 晶晶用陌生的眼光看着我。我兽性大发,脱光了衣服,可是,任凭我怎样施展激情,我的下体始终冰冷地毫无反应。她嘴里发出一阵冷笑。我徒劳地下了床,对她吼着:你他妈的给我滚!
我做梦也没想到,手术之后我连原来的能力也被剥夺了。那以后的日子,我只能靠补药维系着与她的情爱。她得到快感之后,依然通宵上网找男人聊天。我只能这样纵容她容忍她,我知道一旦和她提离婚,她还要分走我一半的家产,到那时她更肆无忌惮了。所以,我只能忍气吞声。
我觉得自己是越来越老了,与她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这时候,我才想起了翠翠,我曾经质朴善良的老婆,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她对我从无抱怨,只有体贴奉献。而眼前这个女人只是看重我的钱,对我百般索取,任意宰割。此时如果翠翠在我身边,她又怎么舍得这样冷落我?思来想去,我真是后悔莫及。
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能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或者找个人谈谈,可是偌大世间我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我只有一个人默默地回到乡下。一路上回忆着与翠翠过去的点点滴滴,脚步不由自主地迈进了翠翠的院子里。
她的院子里喂着一群刚孵化几天的小鸡和小鸭子,院墙上挂着一串串红辣椒和玉米,她总是能把家收拾的像个家样。
院子里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这么多年没回家,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的孙子,他都长这么高了,像极了他爸爸小时候。孙子手里正握着一根棍子,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戒备地看着我。
我问他,你奶奶呢?我奶奶和爷爷到田里干活了,奶奶要我在家里帮她看着小鸡和小鸭子,奶奶说猫会偷吃它们的。
听了孙子的话,我就像被雷击了一般站立不稳。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你爷爷?那我算是谁?我急不可待地向田里跑去,我心想,你急什么急?是你抛弃了翠翠,难道你还指望她像王宝钏一样为你苦守寒窑十八载吗?即便她愿意为你苦守,你连个名分也不给她!
秋天的田野处处是一片丰收景象。我沿着田间小路急匆匆地走着,路上我遇到了从前一起去城里创业的王三顺和他的老婆。王三顺向我打着招呼:李牧生,你如今发达了!真是断奶就忘娘,翠翠对你那么好!唉!你还有脸再回来!他老婆推了她一把,他们往田里去了。
听了王三顺的话,我更觉自己无脸面对翠翠,双腿就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在我熟悉的那块地里,我看到了翠翠。此时,她和一个男人正一起播种玉米,那男人满头满脸的汗水,翠翠拿过毛巾帮他擦汗。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给翠翠买的那盒首饰跌落在地。
只听那个男人憨憨地问翠翠:翠翠,我又老又穷,你看上了我哪一点?翠翠的回答还是那么朴实,她说,我觉得你挺好的。
我觉得你挺好的!这熟悉的话语又把我带到与翠翠的新婚之夜。那晚甜蜜过后,我问翠翠,你满足吗?她说挺好的!
挺好的!挺好的!这样一个容易满足的女人,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我怎么生生要把她置于死地,这真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啊!
我悄然离开了他们,回到了城里。我对晶晶说,我们离婚吧!她一怔!你最好想明白,离婚以后你的公司就有我的一半。我说,我知道。她说,离就离吧!那你把钱给我。我说公司给你!什么?她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毛病,公司给我你去哪里?我去我该去的地方。嗯!她开玩笑说,没想到你这老实人说话还文绉绉的。我说,我老实他妈的鬼!我要是老实就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离开公司的时候,晶晶追出来对我说,老李,其实,前几年我是真心爱过你的!别卖关子了!这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知道,尽管我失去了翠翠,失去了这样一个好老婆,但是,村子里还有我和她共同孕育的儿女,以及那些抹不去的记忆。我要回到他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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