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的开放如同燃烧

作者: 伪童 | 来源:发表于2015-04-21 16:47 被阅读4114次

    ——与白色少年正式告别的情书

    亲爱的白色少年,

    阳光从窗户中照射进来,铺满了这个安静的教室。第一次来这里就是你带我来的,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那天的天气远不如今天这样好。
    那天是帮社团摆展板,下午的时候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前一晚上我看了天气,那天是有雨的。可是你信誓旦旦地说,不会下雨的,放心。我信了你的话,没有带伞。
    大雨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我心中埋怨你,脸上也应该露出了忿忿的表情,可是你如同没看见一样,没心没肺地笑得开心极了。大雨哗哗地打在我的身上脸上,雨声像被毁了巢的蜜蜂一样冲进我的耳朵。你吼着说,这是你第一次淋雨吧,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被你的逻辑惊呆了,在大雨中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你闭上眼睛仰起头,把整个脸交给天空和雨水。
    不知不觉地,似乎雨水的声音没有那么刺耳,打在身上的雨水也没那么冷了。我第一次被大雨从头至脚浇透,可是心中却忽然畅快。
    还没等我仔细体会那种畅快,你重新低下头,像小狗一样甩了甩脑袋,然后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进了白楼。
    你说,笨蛋,再淋就感冒了。
    总之道理都在你那边,我像个傻子一样由你摆布。
    你不顾身上的雨水,拿出手机给社长打电话,说,社长,我和小裳都没带伞,让大雨给浇了,你给她带两件衣服过来呗?
    我在旁边拧自己的衣袖和下摆,一边听你打电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你故意不让我拿伞的。
    打完电话,你说,来,带你去上边看看。
    我还想问宿舍楼有什么好看的,可是你什么都没说,带我上了顶楼。我才知道顶楼原来有一个自习室,里面摆着很多作图的工具。
    大雨倾盆的声音在窗外哗哗地响着,教室里却显得分外安静。你站在窗前看雨,脸上还是没心没肺的笑容。可是那一刻,浑身湿透的你站在安静的教室看窗外大雨滂沱的那一刻,我觉得你是个诗人。
    以后每每想到那天下午的情景,大雨在,你在,甚至沿着你的发梢和衣襟往下滴落的雨水都在。
    只有我不见了。

    现在,我就待在这个教室,教室里安静极了,只有我支画架和削铅笔的声音。
    听说这个教室过些日子也不会再像这样开放了,所以我要在它被封闭之前,画最后一幅画,送给你,我亲爱的白色少年。
    我只会画素描,你说过看素描比看水粉画和油画觉得舒服,不知道是哄我还是真的——就当是真的吧。
    现在找不到真的向日葵,我把梵高的油画贴在了正对着我的黑板上。
    这幅画在很多书上都出现过,标题是《向日葵》。其实它真正的名字是《花瓶里的十二朵向日葵》,同名的画也有两幅。
    尽管我学过一段时间美术,自认为素描画得也不错,其实我还是不怎么懂画。我学画画的那几年,时常看到这幅画,老师说这幅画表达了梵高对生活的热爱。可是我从来没有看出来过。我甚至不觉得它好看。
    可是你说,你看,那向日葵像不像在燃烧?
    画集中那幅小小的油画的照片,就真的喷出了火焰。
    那天晚上社团开会,我去的早了些,便拿出画集在教室的一隅独自看着。你在教室中乱转,偶尔和认识的人说两句话,路过我身边的时候,你毫无预兆地用手指指在那幅画上,炫耀一般地说,你看,那向日葵像不像在燃烧?
    我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你咧了咧嘴,似乎是笑,又像做鬼脸,一转身便去了别处,和别人说话,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我低下头,重新认真地看那幅画。
    那幅画小小的,十二只向日葵拥挤在一个花瓶里。画面上全是鲜艳而热烈的色彩。老师说,这幅画表达了梵高对生活的热爱。你说,那向日葵在燃烧。
    我看着看着,那小小的花瓶里,就喷出了火焰。

    把二开的素描纸固定在画架上,我慢慢地深呼吸一次,把铅笔尖抵在纸面上。我凝视着贴在黑板上的油画,慢慢地在心里将色彩变成明暗的区分,在脑海中想象它将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我的画纸上。
    手腕轻晃,打下了第一条结构线。

    还记得第一次看我画画吗?
    在社团开会的时候,你坐在桌子上,面对一群刚刚认识不久的大一新生,侃侃而谈,从农业谈到大学,又从大学谈到国家,一个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从你的嘴里蹦出来,我只能傻傻地听着。
    然而你语锋一转,忽然说,小裳你是不是学过素描?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明所以。
    你说,那你给我们讲讲呗?我以前也想学的。你说到这,脸上露出些许遗憾,挠挠脑袋,又接着说,不过老爹老妈不让。讲讲,讲讲吧。
    我本能地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话,我觉得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是你竟跳下桌子把我拉到了讲台上,我拘谨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脑海中一片混乱。
    就是……
    在你的目光凝视下,我终于开口说了,可是只说了两个字便说不下去。我不敢抬头看,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如同尖细的小针一样刺痛着我。我努力张嘴,却发不出其他声音。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以前学画画的经历,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我想那时候的我一定说不出的狼狈,可是你只在一旁饶有兴味的看着我,完全没有出手帮我的意思。我明明感觉得到你对我的期待,却在同时像被抛弃了一样无助。
    抱歉。
    我说,然后低头走回了座位上。
    算啦。你又说,不想说就不说吧。下次画画的时候让我看看呗,要是能送我一幅就更好了。
    说着你笑了起来,对把我置于那样的窘境完全不在意。
    可是我却真的想送你一幅画。
    那天之后的周末,我在楼前花园支起画架,练习风景速写。当时树上的叶子已经凋落将尽,地上铺着薄薄的一层落叶。头顶的天空蓝得清澈透明,是我来大学看过的最别致的风景。看着周围的树木花草,看着头顶清澈的秋空,那些日子所郁积的不快全都消散殆尽。
    我对着雪白的画纸抬起了画笔。
    可是画笔还没落在纸上,你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那天你穿着一套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衣服,白色的运动外套,浅亚麻色的帆布长裤。那天你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黑框眼镜也像崭新的一样。那天你脸上的微笑也不再有没心没肺的傻气,与周围黄色的树木褐色的树干组成了一幅我从未见过的景致。
    就是那一天啊,我亲爱的白色少年,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你穿白色衣服的那一天。就算之后你再也没有穿过白色的衣服,我也永远记得那一天,你在我的记忆里变成了白色少年。
    我不知道盯着你看了多久,直到你说,嗨,在画画?
    我才回过神来,啊地应了一声。
    那天你在我身后安静地看我画画,出奇地没有说任何怪话。我偶尔回头偷偷看你,都看到你脸上淡淡的微笑,那微笑里有期待也有遗憾,有很多一看便知的情绪。你平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其实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从没有伪装成功过。
    那时候我才真的相信,你确实是想过学画画的。

    我读初中的时候开始学习画画,高中原本也想以美术特长生去考央美或者清美。不过后来父母没同意,便参加了高考。就像你说的,都活了二十年,哪个人还没经历过点动荡。可是我真的没有经历过,也许高考就是我经历过的最严重的事情了。
    如果还有什么事情在我心中可以比高考占据了更多的时间和感情,那就是白色少年了。
    不是你,是另一个白色少年。
    他比你高也比你帅,喜欢穿白色的运动服,是打篮球的主力。每天都一头大汗出现在教学楼里,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连头带脸一起洗一遍,带着一路水迹走进教室。
    你也知道,这样的男生很难不让女生动心。班里也确实有很多女生都喜欢他,有的表白了,有的没有。
    我,我只是每天都看着他,看着他从教室门口一路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面对一大堆的试卷露出烦恼和不知道怎么办的表情,满头的清水似乎又变回了满头大汗。
    他尽管高大,却是个小孩一样的人。班里的女生都说他像一张白纸,没什么心机。每天出去打球也不都是因为自己想打,有好几次都是朋友叫他,他看看朋友,又看看作业,终于喊一声:等我一下!然后跟着跑了出去,最后带着满头汗水回来继续为作业发愁。
    也不是没人跟他提过,要多学习,少打球,可是他没心没肺的摆摆手,没事没事,没有我他们不就赢不了了嘛。
    说着便自恋地哈哈大笑。
    可是那孩子一样的笑容却让人看了一点都不高兴。他像你一样,好像在没心没肺地笑着,却把心里的疲惫全都写在了脸上,也就只有他那些朋友才看不出来。
    后来我就想,其实他根本就是个孩子,白长了那么高的个子。
    他是真正的白色少年啊,像白纸一样简单。
    你跟他当然不同,甚至你们两个没有什么共同的地方,除了那笑容。也就是那笑容,让我看了之后想起他。可是你跟他太不一样了。他不会坐在桌子上长篇大论,也不会在下雨的时候一边淋雨一边笑。

    用素描的方法把梵高的这幅画临摹下来,并不如想象中的好看。
    不过没关系,我并不是想要完全地临摹这幅画,我早就想好了,在里面藏一个秘密。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那个秘密……也没什么吧,也许是很久之后了,久到我们已经失去了彼此的消息。
    你说过,人的人生是曲线,两两之间很可能有交点,但大多数的时候,在某个交点之后,就渐行渐远。其实也不见得是你的理论,我曾经看到过一句话,说最悲哀的是相交线,明明相交过,却在某一点之后越来越远。
    就像那个白色少年一样,他在我的青春中不自觉地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可终究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还有你啊,我亲爱的白色少年,我知道对于你来说,我也只能是那大多数中的一个。

    回想一下和你的相遇,和这几年来的相处,发现可供回忆的事情少得可怜。寥寥的几件,背景却都是社团,要么开会,要么聚餐。
    人家都说社团对于大学生活来说很重要,现在看起来确实如此。我在这里遇见了你。可是你呢?
    不想那些了。
    有一次,我们在二教的一个教室偶遇。我去上自习,却发现你在那里玩游戏。我说,你怎么不在宿舍打游戏,在教室……不好吧?
    你笑着说,这里网速好啊。可以在教室玩手机,为什么不能在教室玩电脑?
    没有一点关于在教室打游戏的羞愧,理由充分得让我没办法反驳。
    你玩的游戏叫《英雄联盟》,你邀请我在一边看。我一边看你一边讲,说自己玩得不好。可是我其实完全看不懂,你说你自己很厉害我也只能相信。
    你说的那些奇怪的名词我一个也没听过,你给我解释,我也一头雾水。可是看着你的侧脸,我实在没办法告诉你。
    我后来也查了很多关于那个游戏的资料,可还是看不懂,最终只能放弃。
    你打完了一局,我看着屏幕——你固执地说那个不叫屏幕,叫显示器,可我还是习惯这么说——上暗红的“失败”两个字,终于理解了:这个代表游戏的结束,并且你输了。
    大概是觉得我看你打游戏也没意思,你跟我要了手机,然后和自己的手机摆弄了一会儿,就还给了我。我看着你脸上的怪笑,担心的问你做了什么。
    你只是笑着不说话,却拨了我的号码。
    手机正常的震动,却没有响起以往的铃声,一个女性的声音从手机中传了出来:敌军还有30秒到达战场。
    你哈哈大笑,说,这是我自己剪切的,是不是很有趣?
    我看着手机,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看着你的笑容,就觉得很不爽。
    我接通了你的电话。
    你意识到我是接了你的电话而不是挂了,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也会恶作剧。
    那是我对于你的唯一一次胜利。

    天色渐渐地暗了。这幅画的色彩层次很复杂,这么长时间才将将结束。只要最后再打上一层薄薄的调子,就可以收工了。
    然后我就把它送给你,至于明天还是后天,我也不知道。我没有送过男生礼物,何况是自己完成的,更何况是送给你。
    对了,那天你告诉我,其实那个铃声不完整,到达战场之后还有四个字:碾碎他们!你说不喜欢那四个字的语气,就截掉了。我后来听到了那句话的完整版,但不记得是在哪里了。确实,如你所说,那四个字的语气显得有些凶。
    其实那一整句话我都不喜欢,我的手机铃声也被我换回来了。不过那段音频我没有删除,做了你的专属铃声,你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就会说:敌军还有30秒到达战场。这是多么贴切的一句话。
    你能够理解吗,亲爱的白色少年?
    你和我之间,其实是一场战争。
    这场战争早就注定了结局,我将以败者退场。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理由的,如果非要一个理由的话,就是我太懦弱了吧。我没办法像你一样直面自己的感情,我听说了你向前任社长告白被拒绝的事情,为你觉得难过。可是我真的没有勇气和你做一样的事情。
    你可以在被拒绝之后挠挠脑袋,继续装作没心没肺的笑。就算你的伪装一点也不成功,你还是可以坚强地继续下去。
    可是我做不到啊。

    这封信是用来告别的。
    向你告别,我亲爱的白色少年。我把这封信藏在画里,如果有一天你读到了它,就会知道曾经有个害羞的女生在远处默默地注视着你。
    我将退出这场必定以失败结束的战争,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室友曾说要勇敢。网上也说要勇敢。全世界都在说,要勇敢。
    可是,我鼓起全部的勇气,也只能给你写这样一封信。
    就到这里吧,画已经画好了。天也差不多全黑了。我要赶快回去,一个人走夜路还是会有点害怕。
    如果你这时候给我打电话的话,我会……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要是我真的有碾碎他们的勇气就好了。不,我不用碾碎他们,我只想碾碎你。
    就这样吧,亲爱的白色少年。
    我喜欢你,白色少年。
    再见,白色少年。

    朱小裳

    朱小裳把画好的画从画架上摘了下来,卷起来之后系上一条蓝色的丝带。蓝色是白色少年喜欢的颜色。
    她把画架也收好,又看到了贴在黑板上的那幅《向日葵》。
    画面中的向日葵肆意地开放着,如同燃烧的火焰,鲜艳而明亮的色彩仿佛真的发出了光芒。她露出淡淡的微笑,走过去一点一点地把透明胶带揭下来。
    那幅画也被她小心地折起来,画面一半一半地变小,火光也渐渐消失。教室里一片宁静,她觉得自己的心里也一片宁静。
    然而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手机铃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分外刺耳。
    敌军还有30秒到达战场。

    2014年3月22日至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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