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整个丰州陷入了一片“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氛围中。来往人群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无奈和焦灼之气。
又一个加班之夜,风语很是疲惫。肚子已经饿得呱呱叫了,她站在窗前凝望着这座城市,淫雨霏霏笼罩下的城市,有种死一般的孤寂。她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于是下楼去了附近的超市。
她遇到了一个陌生女人。
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她直奔休闲食品区,可一向选择困难综合症的她也就拿了一桶泡面和一瓶可乐。这次换了新口味,看包装还不错,径直来到了收银台,一个中年女人正在那里哭。哭得好伤心,眼泪如奔泻的山河水,流过那张有些沧桑却又如此好看的脸。她任凭泪水不停流出,从来也不擦,也不发出哭声,就这样让泪水打湿衣领,回归心田。风语不知如何开口,却又不能不结账吧,一时间陷入了纠结。
原来眼泪从来不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而是心里。从心里,流出,甚至是漫出。
在准备开口的时候,一声巨雷响起,吓得风语一哆嗦,泡面就这样掉到了地上,这才引起了这个陌生女人的注意。
她连忙拿起桌旁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风语说:“姑娘,这么晚了,还过来买吃的呀,晚上没吃饭吧,光吃泡面哪儿行呀,来跟我上我家吃饭,我做了一大桌子饭菜,正愁找到人呢,来,来,来,别客气。”说完,她就走到风语面前,来邀请,好像刚刚坐在那里哭的不是她。
“大姐,我不饿,还是不去了吧,我是给同事买的,她在加班,我得赶紧给她送回去。”风语当然不想去,因为大晚上去一个陌生人的家,不安全,哪怕她是个女人,何况她目睹了刚刚那一幕。可是在她拒绝的时候,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她是真饿了。
“还说不饿,你看,你的肚子都呱呱叫了。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这家超市的新老板,来吧姑娘,我做了很多好吃的呢。”
风语实在不好推辞,看她的样子也确实不像坏人,何况她是超市老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怕什么。她去了。
确实如她所说,一大桌子好吃的,都摆上了三双干净的碗筷,可是好像没有人动过桌上的饭菜。
风语一下子就看到了糖醋排骨。她最喜欢吃妈妈做的,看着这些菜,她有点儿想念远方的家人了。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香兰,这个陌生的女老板,一个劲儿的给风语夹菜,让她多吃点。风语也很大方的给这位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大姐,倒酒。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这时候先哭的却是风语。她向一个大姐姐诉说着自己在这个大城市打拼的不容易,无助,委屈,疲惫与思念……
她讲述着自己从来到这座城市到如今,经历的所有事情,说着说着便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闹钟响起的时候,她看到桌上摆着早餐,慢慢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桌上留了一张纸条:风语,谢谢你在大姐最脆弱无助的时候选择相信,坦诚以待。大姐要去秋华市办点事情,这几天你可以住在姐家,帮我照看一下超市。姐谢谢你。有事儿请打这个电话。
风语就这样在一个陌生女人家住了一个礼拜。为了感谢她的晚餐和早餐,她不得不答应,虽然她对这位大姐还不够了解,但是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且值得信任的大姐。
这一天风语终于可以不用加班,准备回大姐家做个饭,然后跟妈妈视频。可这一次,她没能进去。
在门口,她就看到大姐和一个年轻的帅哥聊得可开心了。她一手搭在那个都可以当她儿子的小鲜肉肩上,另一手还给他喂葡萄吃,有说有笑的,那情景跟第一次见她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风语决定不进去了,她开始怀疑这位大姐的人生价值观了。
她删掉了了大姐的微信号,一个人回家了。
没有做饭,没有心情,简单吃了个泡面。风语和妈妈视频说起了这事儿,妈妈嘱咐她不要随便轻信陌生人。她觉得妈妈说得很对,可又觉得第一次见到的大姐,给她的感觉不应该是这样一个人。
漫漫长夜陷入了纠结之中。
一个陌生电话再一次引发了风语的好奇。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她再也没有去过超市,这一天终于接到了大姐打来的电话。
“风语,你是不是把微信卸载了还是怎么了?为啥我给你发的消息都发不出去呢,这几天也不见你来,我回来了,都想你了,你晚上过来,我请你吃饭,我儿子也回来了……”
儿子,风语这下才知道自己犯了先入为主,自以为是的错了。原来是她误会了大姐。“好的,大姐,我去,我去。”
这一次,是大姐的儿子请客,来到一家大餐厅。装修风格,服务态度,包括菜品都是一流的。可是,这次吃饭,再一次浸泡在大姐的眼泪中,什么好吃的菜肴,也没有心情动筷子,最后只能打包。
香兰大姐,这个美丽却又饱经风霜的女人原来经历了这么多的不幸却依然坚强。她不由得对这个陌生闯入自己生活的大姐,感到由衷的敬佩。
她18岁结婚。在家人的逼迫下,嫁给了邻村的一个长得还不错,家里有点底子的男人。说到底还是父母为了钱,以为嫁过去就能享福。
可结果是,男人好吃懒做,公婆总是没完没了的找麻烦。就连她怀孕的时候,她的男人依然在外面鬼混。在大姐生下儿子之后,便离家出走,去了深圳,中间只回来过一次。
风语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在最需要关怀和爱的时候,自己的爱人能以这样残忍的方式离开。这不仅仅是离开,一种简单的不负责任,更是抛弃和背叛。风语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她发现,大姐的儿子也在偷偷抹眼泪。
“那次回来,他是回来离婚的”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大姐脸上似乎松了一口气。也许她也在等待这一天。
后来的大姐,自己做了个小生意。她从学徒开始,做床上四件套,到如今越做越大,从批发到零售终端,有模有样。
生活忙碌,却越过越好。自从离婚,她再也未嫁,如今孩子也大了,渐渐理解妈妈了,知道妈妈吃过的苦,也知道自己误会妈妈很多年了。
原来,大姐的儿子一直误会是大姐不要他的。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一个怎样的父亲,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风语突然觉得,单身也挺好的。
这顿饭下来,几乎都在听大姐讲述她的故事,所有人的情绪都沉浸在悲伤之中。可是最后,大姐笑了,她说“老天是公平的,你看小时候大家都觉得我是个美人儿,以后一定会嫁到一个好人家儿,享受阔太太的生活。我确实是嫁到了一个他们所谓的好人家儿,我也确实过上了阔太的生活,可是我也付出了代价不是?如果说前半生的种种痛苦遭遇是老天赐予的,我接受。因为后半生,我也得到了老天的眷顾。”
风语听大姐的这一番话,她突然觉得好心疼,好敬佩。
是的,老天是公平的。人生哪有那么完美?虽然人们都喜欢追求完美,但也要学会接受残缺的美,因为那才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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