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动物园都有那么几位出圈的当家明星,这不,我们刚一踏进东湖飞鸟乐园,一只拖着华丽尾羽的雄孔雀高高立于标示牌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装饰雕塑。我左看右看,没见到绳索捆绑的痕迹,它却在上面一动不动,偶尔整理羽毛也只是轻轻弯下脖子,高岭之花般优雅的姿态实在令我钦佩不已。
虽说是飞鸟主题的游园,里面也不全是鸟类,整座游园可粗略地划分为东西两区,东区用铁丝编织管为松鼠架起长长的通道,再往左走是木栏围起的寻常家畜区,鹿与羊驼混养在一起,一只毛有染色的干瘦羊驼似乎身体抱恙,独自躺在没有林荫遮蔽的水泥地上,骄阳炙烤着它的皮毛,散发出热烘烘的草腥味,看来实在可怜。偶尔有一两只小鹿在外面闲逛,也是不断接受着游客们的投喂,对面长亭下的鹦鹉被锁链齐整地列成一排,无精打采地眯着眼,东区的动物待遇实在不敢恭维。
过去博物杂志曾展示过国外一些优秀的动物园,《逛动物园是件正经事》这本书里更是全面介绍了国内动物园的现状,国内动物园在过去几十年有了一些改观,但是许多动物园的观念仍然很陈旧,要么用投喂活动吸引带孩子的游客,要么就是动物的笼舍狭小,里面的环境仅仅是水泥地上带着几根枯枝,动物在里面昏昏欲睡,游客看了也无趣,须知我们参观动物园不过是一时兴起,但对许多动物来说这却是它们一辈子的家,原本生于自然的它们被关在一方狭小天地里,已经是对天性的巨大剥夺,又如何忍心让它们在孤独与乏味中渐渐老去?提高动物福利正是每个动物园的义务所在。
其实提高动物福利不仅有益于动物的身心健康,努力改善它们的生活环境,让动物在正常状态下栖息、繁衍,也能够帮助我们更多地观察到它们的自然行为,不是比单调的投喂有趣多了吗?就拿西区与东区的造景差异来说,西区在飞禽区显然下了一番功夫,整个园区有假山成排的瀑布流水和人工小溪,丹顶鹤、苍鹭静立于溪流之中,而天鹅、野鸭则在小溪中畅快地游骋,而反观飞禽周围的笼舍,许多珍稀动物的环境反而简陋地有些过分,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丰容意识,不仅喂食方式单一,无法激发动物活力,也没有玩具,胆小善隐蔽的动物完全暴露在外等等。其实笼舍做的好与否,并非完全要靠金钱才能实现,将食物包裹在水果壳里,让动物不能轻易地获取食物;夏天给北极熊提供冻有水果的冰块,既能解暑还能当做玩具;把废弃的树桩用作大象蹭痒······都能极大程度地满足动物的需求,重点仍在于是否用心。
我蹲坐在小溪边,一只脑袋红褐色、尾部缀有黑羽,胸部有灰斑的红头潜鸭“偷偷”游了过来,等游客想再靠近点观察的时候,它一个猛子扎进水中,两只脚像螺旋桨似的向外不断扑腾,溅了游人一身水,吓得小孩落荒而逃,而始作俑者却对这种把戏乐此不疲,你瞧它从水中浮上来的羽毛好似打了蜡一般油光发亮,阳光下身披一身“红白灰”绒缎,尾巴尖儿左右一摆动,马上就有几颗浑圆的水珠滚落。比起野鸭的敏捷劲儿,从它们身边缓缓游过的疣鼻天鹅脖子呈完美的“S”型,白色羽翅蓬松地敛在背后,不时左顾右盼的模样实在像极了贵妇出行,优雅,永不过时。
游园的鸟儿大抵性格温和,即使被游客冷不防摸了一把,它们也只是匆匆跑开,游客在鸟儿屁股后面你追我赶的把戏实属家常便饭。当我与友人走在园中,斑鸠与鸽子不时从我们头顶划过,孔雀、鸸鹋(er miao又叫澳洲鸵鸟)与我们比邻而行,这副景象竟令我骤生隔世之感,仿佛回到远古洪荒时代,那时候人类还只能使用简单的工具,还只能依靠对四时变化、动物行为的观察艰难地生存,但那时没有征服与被征服,有的只是休戚与共的默契与抵足而眠的温存。
在科技文明尚不发达的时代,孱弱无力的我们对动物的力量心怀敬畏,在陶器上画下象征它们的图腾,希冀能够借此获得太阳与星辰的力量,如今我们立于万物的顶点之上,驯化它们、饲养它们,曾经在我们眼中神秘的动物行为也逐渐被揭开面纱,我们不再害怕它们,但也不再崇拜它们。
坐在飞鸟表演的梯级台子上,天空晴朗无云,白色天棚上偶然擦过几颗饱满的“果实”,那是在上面闲庭散步的鸟儿,它们的阴影在顶棚上飞速地穿梭,好像浮游于湖中那么来去自如,抬头望着它们的我,也仿若置身碧绿的湖心底,鸟儿在水面划动泛起的涟漪拂过我的面颊,凉爽而惬意。
表演还没开始,在慢慢聚集起人流的台子上,总有一两只珍珠鸡大胆地踏入坐着的人群中,一边探头一边尝试性地迈出步伐,而当你以为那白点黑色的肉圆屁股触手可及时,它又一溜烟地跑开,好像尾巴上装了个雷达。而鸸鹋——这种我们最后在入口处才辨别出来的大鸟,有着和鸵鸟一样巨大的身形和坚实的脚爪,全身乌黑,头顶处只有稀拉拉几根短毛。它们沉稳地走过整个园区,像国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当你试图用手抚摸它时,这庄重的领主只是上下晃动自己细长的脖颈表示拒绝,却依然彬彬有礼,在它黑色的瞳仁里,我看到我们的身形,人类——久别自然的人类已经渐渐忘记了自己的本生模样,而在这温和的大鸟眼中,我再次意识到我们的本质,我们来自同一个星球,有着共同的生命构造,我们原本不曾疏离。
飞鸟表演已经接近尾声,饲养员振臂一挥,孔雀回归高枝,鹦鹉纷纷离去,上百只鸽子裹挟而成的白雨从棚顶的东边簌簌落下。孩子们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们中会有人从事与此相关的职业,所有的童话传说都会离他们远去,但是在挥动手臂的那一瞬,他俨然是这个国度的王,他号令群鸟,无所不能,冒险还未开始,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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