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家物语》中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源氏阵营的熊谷直实抓获了平家武士敦盛,直实素闻敦盛吹笛之风雅,又见其人容貌秀朗,年纪与自家儿子相仿,便起了恻隐之心。然敦盛死意已决,即使直实不杀他,随后赶来的武士也必不会轻易放过,如此一想,只得忍痛杀之。直实后来落发出家以祭奠敦盛之亡灵,当斩杀之人的亡灵出现在灵堂前,见到的却是一心为他超度的法师莲生,二人之间的仇恨顿时烟消云散,敦盛与直实之间的情谊也化作了敦盛草与熊谷草的美丽传说。
敦盛草,原为一种兰花,因酷似敦盛和直实的包衣得名。日本的源平合战时期,世事动荡,无常观念深入人心,正如敦盛教殉死舞所唱:“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
与死的永恒比起来,生是如此的短暂,而在这有限的生命中,我们又该选择什么好让自己了无遗憾地度过?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一人能够给出完美的答案,我们是天地的弃儿,被孤零零地抛到这世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过去,我们被限制在有限的框架内,学习、工作、结婚、生子,直到儿孙满堂,颐养天年。而现在,我们的生命被赋予了更多的可能性,世界在我们眼前从未如此广阔,可我们却感到迷茫。一定的自由是必要的,过度的自由却是毁灭性的,因为对于那些没有方向的船来说,所有的风向都是逆风。
而方向与目标不会孕育在没有任何耕耘的荒土之上,若是想要钱,就要先腾起身子去工作;钟情于玫瑰,就要勇敢地吐露真诚,而这其中最终极的,莫过于求得一颗有灵魂的心。毕竟千金还散尽,美人终迟暮,当我们垂垂老矣,回顾这一生时,发现那大千世界已经凝结于自己的心灵中,每一个棱镜的侧面都闪烁着人文和理性的光辉,熠熠闪耀时,那么个体的消逝也不过是分解为无数粒子,踏上了古老宇宙的回溯之旅。
因此我们需要足以镇魂的存在,那个能让我们通向无限智慧之门的密钥,正如敦盛草与熊谷草的故事,尽管史实记载直实出家似乎另有原因,但传唱千年的却是人们对于敦盛年轻生命陨落的悲悯,此时直实出家告慰的不只有敦盛的亡灵,更多的是战乱年代中民众漂泊无依的灵魂。正如川濑敏郎在《四季花传书》里写到的,“文学可为镇魂。”
镇的什么魂——给死者以安息,给生者以慰藉。
来自芍药姑娘犹记得少年时读《木棉·流年》,书中写到战时英华中学的校长假意投靠日伪,为众人所不齿,主人公总是在半梦半醒间听到校长教授学生们的校歌,只是一直听不清歌词内容。后来校长发电报通报消息到内地的事情走漏,被日本人用酷刑折磨至死,其真实身份直到抗战胜利后才为人所知,顶着苍苍白发的主人公来到木棉岛上的抗战纪念馆,这才弄清楚那首校歌的内容——
“英雄胜迹,剩此荒台,狂澜难挽,慷慨于怀。英华勉哉,信不厌不倦有心哉·······”
何为风骨?此为英雄之花盛开下文人的铮铮傲骨,英华校长,阿婆,他们时光中摘花饮茶的优雅风姿,在最激烈的风浪刮来时挺身而出,化作一朵朵美的令人泪下的血魂花。这部作品中描写的人大多已经消失在历史的车轮下,而作家却以这样的方式为他们作了一首镇魂之诗,直到今天,这首慷慨的英雄挽歌仍在我心头久久传唱,不曾淡忘。
在文学的世界里,一呼一吸都被放大到极致,我们原本不曾想过每一个微小的扰动都可以在这里搅出惊天骇浪,读《活着》,读《百年孤独》,伟大作品的悲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像雨滴渗入泥土,久久地根植心间,这种悲伤不同于别的任何作品带给我们视听感觉上的震撼,因为他直接敲击我们的心灵,用纯粹的语言打造出一个没有边界的想象世界,从而带给我们一种超越时空的、永恒的孤独感。
而这种无法释怀的情感冲击又会在别的作品中得以抒解,因为我们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情感体验中感受微妙的人世变化,从而塑造出一个具有同理心,能够感受喜怒哀乐的丰饶心灵。
镇的什么魂——给情感以体验,给心灵以沃土,给生命以魔力。
每个人在工作的繁忙,生活的劳碌中,有时会变得冷漠,对周围的人和事皆觉疲惫不堪,在这种时候,你可以挑一个不被打扰的时刻,静静地来读一些曾经打动过你心灵的文字,也许你读着读着,心头会渐渐涌上一股奇异的力量,对天地万物的感知也会再次变得鲜活,就如普希金的那首诗一般——
“如今灵魂已经开始觉醒
这时候在我的眼前又重新出现了你
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
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我的心狂喜地跳跃
为了它,一切又重新苏醒
有了神性,有了灵感
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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