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据说杨老二走的时候,杨二嫂刘彩英,是没有去下葬的。魏老头安抚村民,杨二嫂是因为怀了孕,悲痛过度才下不了床的。
杨老二酗酒嗜赌,地痞流氓经常上门讨债,杨老二酒醉未归,他们打烂家里的门头,进门就把圈里的鸡提走,剩下当院里破烂一片。刚进门的小媳妇从来不敢出门应声,杨老二回来看见媳妇哭,就拿她打骂出气,多番折磨。刘彩英一开始只敢蹲在床脚哭。时间久了,辛苦媳妇熬成婆,本就好强的她也不再怕了,遇事强势彪悍。杨老二也拿她没办法,心里窝了不少气。
就只是没过多久,他就因为欠债被暴打,村民在田间地头找到他的时候,身下的血黑乎乎一片,令人作呕的屎尿从裤裆里流出来,一摸脸,早已没气了。村长魏老头让杨二嫂去认领,她只说了一句话∶“都死了好几天了,天热尸臭,让魏老头烧了吧”。没办法,村里说人死入土,村里补贴出一半,好说歹说让她出了另一半,这事才算结了。
只是村里人都知道,现在,杨老二家的黑寡妇养了个水灵灵的大闺女,胸脯高高,臀部翘翘,长年劳动的膀子实圆滚,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像会说话似的。
杨家没有男劳力,寡妇就自己砍柴提水,也让闺女砍柴提水。同一件事寡妇做出来没什么好看的,男人后生们不多看一眼。闺女做出来就不一样了,这不,他娘又让她到河边打水了,十几双贼兮兮的眼睛来来回回转在她身上,笑嘻嘻地要流出口水来,再傻的闺女也懂了。即使她不惦记,也有人帮她惦记着,就像村里破庙胖的三间破瓦房里住着的那位鞋匠张大海对她的爱慕,就是村里是人尽皆知的。
杨二丫也不小了,她心里也不是半分盘算也无。村里的张大海是个年轻的跛子,村里人都叫他跛子张,他爹留给他唯一的手艺就是村角破庙旁的修鞋铺,他守着自己的摊子老实本分的过日子,从不招惹半个混混,只是一样,每次寡妇和杨二丫去修鞋,他从来不要钱,这不免落了村里的闲话。可是杨二丫哪里看的上张大海,村里的阿猫阿狗嚼舌根子多了,气急了这位脾气爆碳一样的姑娘,就放话出来∶“姑奶奶是油脂蒙了心才稀罕一个瘸子,就是守着老娘过也不嫁!”
原来二丫头看上的是老刘家的狗蛋,狗蛋长的俊,就像他的学名刘俊生,浓眉大眼,看着胳膊腿也结实,吃苦能干的他家境殷实,是她杨二丫想寻摸的好汉子。就是狗蛋老实巴交,不论对谁只会傻笑。看着她也着急,日头底下不好说话,她那滴溜溜的大眼睛一眨,心里就有了盘算。
(四)
月光跳上了月芽儿的睫毛,跳上了她细细的柳叶儿眉,她的眉毛和她娘是极像的,然而此时她蹙着小小的好看的眉头,仔细一看,被睫毛屉下的光晕也轻轻颤抖着,她还没睡,在想晌午间阿三哥对她说的那些让人好不脸红话呢。
她心里喜欢阿三哥是不错的,可是又是谁让阿三哥待她那么好呢,从小就是这样,直到现在,他们还是这么要好。阿三哥和他爹新学了曲子总是第一个唱给她听,阿三哥打了山楂也先给他的月芽儿妹妹留着,他们俩好的像一个人一样。记得小的时候,孩子们穿着开裆裤,娘和阿三哥他爹都在。到了夏天傍晚,天一抹黑,月芽儿她娘就会到河边去叫她和财生哥回,阿三没娘管,娘总是连着把阿三也带回了家。到了家,娘接一大盆水,把三个娃娃一起洗的干干净净,喂饱娃娃们一大碗米糁儿甜汤,阿三他奶奶才找到阿三带走,对她而言,阿三哥是娘喜欢的,也是她喜欢的。后来阿三哥大了,不肯到家里来了,她娘也走了,他们都没有甜汤可喝了。
冬天的早晨冷得连猪圈的门都打不开,阿爹和孬蛋哥还没睁眼,懂事的月芽儿总是会背着小箩筐到后山去捡柴草棍儿,阿三哥总是会先在后山坡上等着她。他们先把一小垛柴草棍儿捡好放在一处,等阿三哥帮她绑好放满了她的小箩筐,他们再捡比较大的一垛背走。阿三哥前面走,她跟在屁股后面,边走着,阿三哥总是咿咿呀呀地唱起他新学的曲子,一两个小把戏就能让她看花了眼,她不知道,银铃般的笑声让阿三心里听得美滋滋的,就连他爹的打骂也都抛在脑后了。河水上冻的时候,他们会到冰面上去玩,冬天的风把他们的脸吹得通红,但是阿三哥拉着她的小手,她就不觉得冷了。
不知风吹了多久,阿三哥长成了高高瘦瘦的个子,甩起的水袖儿从小丑娃子摆到了大花旦子。她的身体也变得丰盈饱满,小小的鹅蛋脸上多出了好看的红晕。她忽然发现,她和阿三哥看彼此的眼光不一样了,她想,这就是喜欢吧。她喜欢阿三哥,阿三哥也喜欢着她。
她有哥哥春宝,可是她觉得阿三哥和孬蛋哥给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她长大了,她在心里模糊得知道阿三哥是另一个不同的可爱又可亲的存在,可能就像院墙梁间那对大燕子一样吧,在一起总是叽叽喳喳那么快活自在。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来了阿三哥今天对她说的的话来了,即便他向她那样直接地表达了心迹,她仍然觉得阿三哥说的话她是多么让人难为情,是多么让她不好接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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