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故事吗?
那我讲给你听。
哑舍里的古物,每一件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承载了许多年,无人倾听,因为,它们都不会说话。默然等待千年,只为再次相遇。
清康熙年间。
“啊,终于出来了。”说话的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
这孩子正是后来为人们所熟知的乾隆,不过现在还是一个贪玩的孩子。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要好好玩玩了。
他所站的正是京城最繁华的地带,吃喝玩乐,样样俱全。
到底是孩子,看见玩乐还是耐不住性子。东瞅瞅,西看看,突然,就被一个杂耍给吸引住了。“好。”他口里喊着,看的更是目不转睛。旁边的这家江湖卖艺,更是连连叫好。连着看了四五家,喊的口干舌燥的,刚要喊人,找点水喝,才想起来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什么人都没有带。正懊恼呢,便看见对面有一家古董店。
“哑舍,好别致的名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推着他向哑舍走去。
古朴而沉重的雕花大门此时正大开着,他轻轻的迈了进去,一个柜台横在前面,后面坐着一个人,那个人整个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面貌。一条暗红色的龙似隐非隐的盘旋在他的胸口,好似下一刻就要吃了他。那人却丝毫不在意。
抬手倒了一杯茶,放到了柜台边缘,便转身向里走了。里面看起来更黑,排列整齐的青石砖,璧上两盏长信宫灯在闪烁着。
他呆呆的站着,那个人是谁?他怎么会身着龙袍?
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闷闷的。“欢迎进店,不知客官想看哪种?”说着,他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幅字画,轻轻的抚摸着,一身黑色衣袍更衬的他如同画中人。
“嗯,哦,我先看看”弘历自知失礼,忙转头看向一旁古董。这不看还好,这一看,弘历惊呆了。他自认见过的古董不在少数,且件件精品,就自个屋里就有不少正使着呢。可这和哑舍一比,简直是个破烂。
略略扫过去,弘历并未有什么入眼之物,他虽懂些,却也并不及其喜爱,只对那字画情有独钟。“不知店家手里的物件可否一看?”
老板并未说话,大手一挥,这画立即展开,这是一幅山水画,画的乃是山东济南郊区鹊山与华不注山之景。只一眼,弘历就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鹊华秋色图》,据说这是赵孟頫为周密所画的济南家乡。周密原籍山东,却生长在赵孟頫的家乡吴兴,从未到过山东。赵孟頫既为周密述说济南风光之美,也作此图相赠。画中平川洲渚,红树芦荻,渔舟出没,房舍隐现。绿荫丛中,两山突起,山势峻峭,遥遥相对,右方双峰突起,尖峭的是“华不注山”,左方圆平顶的是“鹊山”。
两座主峰以花青杂以石青,呈深蓝色。这与州渚的浅、淡、树叶的各种深浅不一的青色,成同色调的变化;斜坡、近水边处,染赭,屋顶、树干、树叶又以红、黄、赭。色彩运用得非常恰当。
弘历也曾托人找过这幅画,却始终未曾有消息,也就作罢,只是心里略有遗憾。
如今竟在此地重现,弘历极其激动,双手紧紧的抓着这幅画,面上却装作平静无常。
“不知此画如何买卖?”弘历并未看向老板,眼睛依旧看着画。
等了许久也不见老板应答,虽抬头向老板看去。
只见老板眼神缥缈,似陷入回忆之中。
“老板?”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嗯,既然这幅画与公子有缘,那就送与公子了。”老板平淡风轻的说道。
“这怎可以?即是买卖,便有钱货两清之法,怎能无故受人馈赠,不妥不妥。”弘历说的是头头是道。
“无妨,哑舍的古物沉默等待千年,只为再次相遇,有缘人罢了。”老板的声音再次飘了出来,像是经过上千年的沉淀悠然而出,却让人无法拒绝。
“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弘历缓缓施了一礼,将画小心翼翼的护在怀中。
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鼓捣那个宋朝茶杯。
一回到府里,弘历就命人把这幅画挂到他的屋子里,闲了就研究画上的内容。可到底是孩子,时间长了,也失了兴趣。
一转眼,弘历继位也已经好多年了,也早已改国号为乾隆。这天他闲来无事,便想挥洒笔墨,就命人去取一幅字画来。
这太监前几日刚好看到这殿里有一幅画,便取了过来。
赵孟頫的《鹊华秋色图》。
弘历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这幅画,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看了多少次这个画,却始终没能参透那个人的话。
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一条栩栩如生的龙盘旋在他的领口处,好似随时就能吃了他。
他说,自己与此画有缘,缘来画解,只需等待即可。
可是自己看了十几年,也等了十几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自从拿到这幅画,他便再也没有去过哑舍。
“来人,更衣。”他要去哑舍一趟。
还是那个古朴的大门,幽暗的通道,不过并没有看到那个人。只有一个少年坐在那里,“你来了?”少年极力想装的更严肃。
“你知道我要来?弘历没去拆穿他,反问道。
少年装不下去了,索性直说,“呀,是老板让我在这等你,他让我告诉你,答案尽在画中。
“尽在画中?”弘历蹙起眉头,思索话中之意。
“偷偷告诉你,南方有水……”
“宝儿,你又胡闹。”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人从里面走出来,身着一身黑色长袍,长袍之上是一条暗红色的龙盘旋在领口,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太像了,不过这怎么可能,哪有人十几年不变,并且那条龙的位置也不一样。
那少年吐了吐舌头,笑着跑了进去。
“宝儿顽皮,望您勿怪。”一脸温和的笑,说出的话却勿庸置疑。
“哪里,哪里,令郎如此聪颖,以后必堪大用。”弘历看对方并不认识自已,只当他是那个人的儿子了。
老板笑着解释“宝儿并非我儿子,只是看他从小可怜,便接了过来。”老板也不多提,捏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弘历,说道“你想问的,答案已经有了,剩下的就看她了。”
“它?它是谁?”弘历抿了一口,香气四溢。
老板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他也没再追问下去,既然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
从哑舍出来,弘历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下江南。南方有水……,那首选之地便是江南了。
一年后,弘历终于踏上了前往江南之路,途经济南,便顺道游览一番。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赏荷时节,弘历乔装打扮一番,准备私游。他所住的乃是当地一富商的园子,小桥流水,极具水乡之韵。园外便是鼎鼎有名的“大明湖”,弘历绕着大明湖边走边赞,这宫外的景就是比宫内的好,多鲜活啊,不竟诗意大发,
济南多名泉,岳阴水所潴。
其中孰巨擘,趵突与珍珠。
趵突固已佳,稍藉人工夫,
珍珠擅天然,创见讶仙区。
卓冠七十二,分汇大明湖,
几曲绕琼房,一泓映绮疏。
还未思索出最后一句,忽然听见悠扬悦耳的古琴之声传处于荷柳丛中,他循声寻至,见一四面环水、荷莲围绕的大厅之上,一淡妆女子正在抚琴,琴台旁,香烟袅袅。此情此景,如同画卷再现,弘历不敢出声打扰,准恐扰了佳人雅兴。
曲罢,女子道“若是大丈夫,就不要做小人行径,偷偷摸摸。”声音青翠温柔。
“打扰姑娘雅兴了,在下给姑娘陪个不是。”
“哦,怎么个赔法?”那女子转过身来,柳眉风眼,樱口朱唇,胜过宫中佳丽三千。
“这……”,弘历感觉失了语言一样,不知如何作答。
这一来二往的,两人熟悉起来。这女子名夏雨荷,是世居湖畔的一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谈吐高雅,落落大方,知书识礼。弘历从小也是熟读四书五经,两人谈眼前景致,琴棋书画,诗词文章,竟十分投缘,二人遂成知己,他们吟诗做画,抚琴弈棋,荡舟游湖,赏荷观雨,其乐陶陶,你来我往,便双双坠入爱河。 这天,湖上烟雨朦胧。如诗如画,弘历也愁容满面。
“出了什么事,愁成这样?”夏雨荷一边将鲜荷花瓣、嫩荷叶和莲子、冰糖摆弄好,一边说着。
“雨荷,你……你愿不愿随我一起走?”
聪明如她,又怎会不知他的身份,只是这终究是殊途啊。
“走,走去哪?雨荷是属于这儿的。”
相处了这些日子,弘历是知道她脾性的,也不再提此话茬。
夏雨荷将泡制了半天的荷花茶递给弘历,弘历呷了一口,满口生香,赞叹不已,这是他从来没喝过的好茶。临走时,他将随身所带折扇铺在案头,在扇上画成一幅“烟雨图”,并题诗一首:
雨后荷花承恩露,满城春色映朝阳。
大明湖上风光好,泰岳峰高圣泽长。
写毕,郑重的赠于夏雨荷,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为何不随他去?”弘历如果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惊讶万分的,老板竟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与夏雨荷相识。
“去了能怎样,整日与那些妃子争宠?还不如留在这里。”说完重重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日,弘历一行便起程继续向南,路过郊区鹊山与华不注山之时,弘历想起了那幅画,忙命人找了出来,不对,不对,弘历越看越觉得少了什么,但又说不上来。
百般思索,依旧没有头绪,一旁的侍妾看弘历略有头疼之色,遂让人收了,帮他揉了起来。
“皇上,一幅画而已,当心龙体。”
“不碍事,不碍事。”
一旁的人麻利的将画收了起来,准备出去。没有人看到他刚才的举动。
下车之后,他越走越偏,后面有人叫住他,“曹公公,这地界有些偏,您要做什么,吩咐兄弟一声就行。”
哟,是李大人呀,咱家当谁呢,这不队伍停下来了么,咱家出来透透气。”
“那曹公公可别走太远了,深山老林的。”看到那曹公公走了,他一副嫌弃的模样,甩甩袖子走了。
那曹公公一直走到丛林深处,方停了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幅画,赫然就是刚才收起来的《鹊华秋色图》。只见那人在脸上摸索了半天,竟撕下一副面具来,正是刚才那个曹公公的样子。这人身穿一黑色长袍,裙据相当的讲究,一条暗红色的龙盘旋在他的领口处,有一种诡异的美。
在他身后的,是夏雨荷。绝美的容颜此刻有些憔悴,双眼坚定的看着远方。
他并没有回过头,而是和她一样,看向远方,许久许久,他道,“既是如此,又何必执着呢。”
“那你千年守护又是为何?”她痴痴地看着远方的人,幽幽的说:“千年等待,只此一眼,足矣。”便纵身一跳,随后消失不见。那画上便多了一个曼妙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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