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四十七)

作者: 遇鬼 | 来源:发表于2016-03-23 11:00 被阅读144次
    想我(四十七)

    第四十七章

    屋里总是阴暗潮湿带着霉味儿,那一枪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伤到脏器,恢复得很快,每一天有人开一条门缝把吃的放在门边再锁门离开,只留下锁头磕门的回响,是一道木门,已经旧得染上一层黑色。

    他注意到这里白天都很安静,晚上外面是暗黄的钨丝灯,抬头就看见一圈圈的蚊子飞蛾围着绕,夜晚会有老鼠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偶尔有蛇爬进来,他警惕地睁开眼睛,干脆坐起来,与蛇彻夜长谈。

    他不怕蛇,不敢怕。小时候蹲在外婆家厕所拉臭臭,外婆家的厕所是木制的,离家有一段路,上面是木板,下面就是坑。他闭着眼睛拉到一半,一条黑色的蛇晃晃悠悠地从坑里钻出来,想必是从旁边的水田爬过来的。他看了一眼觉不出是什么品种,不知道有没有毒性,想着我总得拉完再离开吧,于是与它对峙了几分钟,蛇慢慢悠悠在厕所里游蹿,他盯着手里的卫生纸悠然自得。

    在这里已经有好几天,每天看着日头从东方升起落进西边的山头,太阳永远有个家,带着辛苦工作一天的劳累回到暖暖的山窝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开口说话,喉咙沙哑要生锈发霉了。

    那一天毒瘾突然发作,脑子突然翁一声,整个大脑产生了耳鸣。他抱着头咬紧牙坐在床单上颤抖着发冷汗,嘴唇泛紫,他逼迫自己把毒戒掉。

    不到十几秒,痛痒随着神经的切肤之感深入骨髓,很难受很难受,他抱紧自己的胳膊狠狠地摔下床。

    有百万只蚂蚁击溃他心里的防线,好多长相丑陋叫声难听的猫伸出利爪挠在心头,他连眼睛都闭不上,一个劲往床脚撞,呼吸也瘙痒难忍,闷热的汗水沿着额头划过鼻翼。

    “哐!”有人一脚踹开门。“诺。”套头衫男人把他从地上抓起来,“给你的。”是一小袋白色粉末。

    他闭上眼不去看,那人在他眼前晃了晃,“放心,你吃的用的都会让你加倍还回来。”男人嘴里嚼着槟榔,咀嚼地动作很夸张,下齿与上齿摩擦碰撞。

    他轻轻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他难受到抠着伤口,企图用疼痛盖过诱惑的厮痒,本来好了大半的伤口又溢出鲜红的血液。绝不能碰那东西!

    来人头一偏,背后一人拿着注射器站在面前,点点头,给他打了一针,金靳蜷缩的身子渐渐呈现舒服的姿态,一滴眼泪从眼角掉进布满灰尘的地板,哀伤无奈。

    妈,对不起。

    吴是暖,对不起。

    是暖住院已经有几天,天天在医院吊针,也将要出院。与妈妈聊聊天,也利用中午时间出院逛逛,已经与木楼老板谈好,等木楼基本装修好就把地界盘给她们,妈妈对这个地方还算满意,她躺在床上睡觉都安逸多了。

    “阿是。”

    “哎。”她抬眼,严初成与阿初一起进来,“你们怎么会一起来看我?”坏笑。

    “我们在楼下遇见的。”阿初示意严初成坐到一边,自己移到是暖床边。

    “哦,那我就信了吧。”她靠近阿初,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严初成将她的包递给她,拿起果篮里的橙子在空中抛着玩。

    “你们拿我包干嘛?”她明知故问。

    “boss说你无故出现在犯罪现场周围,让我们检查检查。”他的注意力全在橙子上。

    “检查出什么来了没?”不疾不徐,不怒不喜。

    “应该没有吧,就简单翻了一下。”

    “切。”

    “别怪他了,他也是听人差遣。”阿初托着腮晃着脑袋,可爱至极,原来恋爱真的会让人盲目得如此蠢萌。她暗暗一笑。

    本想打趣他们几句,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喂,小叔!”讶异,他极少打电话给她。

    “你奶奶在人家挖掘机上不愿下来,你快来看看!”他话语着急,如热锅里的油沸腾至她这头。

    “不是有你有哥哥吗?”她冷静地坐着,眉也没挑。阿初看着她褐色的瞳孔一点点失去光泽,晦涩得令人难受。

    “你是读书人嘛。”

    她呼了一口气,将手机甩在一边,心里掠过一丝失落,变成心凉,慢慢披上淡黄色的针织衫,转身对两人笑笑,“你们先回去吧,我得回家一趟。”

    “怎么了?”阿初担心地站起来。

    “没事。”她无力得笑笑,“小两口谈恋爱去吧。”手垂在衣摆,毫无思绪走下楼。

    “怎么回事?”她到家时只看见小叔小婶站在家门口焦虑地踱步。

    “有公司要来咱们村半山那条公路附近建碎石场,村长已经把地卖出去了,可你奶奶和村子上一些年纪大的老人家不愿意,你奶奶正坐在人家的挖掘机上不肯下来呢。”小叔的嘴一张一合,指着半山的方向。

    走到半山,那条哥哥为了救她而把脚趾头摔伤的马路,又陡又弯,沿路有油菜花有稻谷的马路。

    被家人推举当牺牲者,心里五味杂陈酝酿成绝望。

    时光荒唐啊,欲盖弥彰。

    “你们要在这里建场,就从我这把老骨头碾过去。”奶奶伸长脖子照着对面西装革履的人,爬满皱纹的脸坚定倔强。

    “怎么回事?”是暖走进人群里,看清了人分为两派,一拨是以奶奶为首的乡亲,另一边是手拿铁锹、铁棍,头戴安全帽虎视眈眈的人。这拨人大概不是碎石场的工人而是前面那人请来做打手的,做打手的多要钱不要命。

    西装年轻人朝她看了一眼,“你是谁?”轻蔑一扫。

    “我是江楼的检察官。”“听说有人非法占用农耕地,我来看看。”有人一听她是检察官就准备拿着铁锹抡上来,被他一个眼神喝退回去。

    她抱着手臂,“奶奶,先下来,那儿太高,摔下来,他们还得冠上过失伤害罪。”

    奶奶似有了靠山般神气地滑下来,拍拍手,站到是暖后边,第一次同仇敌忾。

    “村委卖地,哦,不,转让土地使用权,办理土地变更登记手续了吗?”

    “你们占用的是农村集体土地,给村民补偿了吗?”

    “村委提前征得村民同意了吗?”

    她站在原地不高傲也不懦弱,只是在说理。比他矮一截,却有居高临下的气势,老人们在一旁鼓掌叫好,个个眉开眼笑。

    “蛮横无理、伶牙俐齿的姑娘。”面前的人走近她,似笑非笑。“我们合同都签好了,你说不给干就不给干!”他面露凶狠,两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放大到她面前。

    “挖!”一声令下,大伙全涌上来,人群撞成一团。

    “住手!”看着老人被推倒在人群里,面前的人拿起铁棍要砸到奶奶头上,她推开奶奶挡到面前,“你他妈有本事就先砸我,从我身上踏过去,这块地就是你的!”

    那人看她这么拼命也就住了手,铁棍悬在半空,不偏不倚停在额头。她看着眼前的铁棍,眼也不眨,面无血色。

    “你们要想用地就给村民一笔补偿金,要不就别脏了这片山清水秀。”凌厉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人,微卷的睫毛上沾了白色的灰,她发冷,双臂抱在胸前,话里已经在服软了。

    “你是谁?黑社会?参加黑社会性组织罪?行贿罪?非法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罪?你自己看看是不是挺合适自个儿?”

    那人脸色一变,把铁锹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今儿算老子倒霉,咱先回去!”他故意狠狠咳了出一口痰吐在她脚边,甩手离开,一伙人沿着马路离开了吴家坝。

    “你们家姑娘能耐了。”老人拍拍奶奶的肩,“你们先回去吧。”她叮嘱老人们,眼泪啪嗒就掉下来,我怕,你以为我不怕吗。

    猝然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身子,从医院随身穿来的球鞋已经满脚泥,针织衫柔软地搭在浅蓝色牛仔裤上,把头埋进胳膊里,天色突然灰暗,山间静得瘆人。

    是不是我光芒万丈功高盖主那天,他就回来了;还是他在等我踏着五彩祥云去找他。我要等他来,要赚一大笔钱,好好养着他。

    我在变好啊,变得不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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