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在西湖中有一条小船，一个男子朝湖中投下一个黑色旅行袋。“轰”的一声巨响，男子连同他的秘密被沉入西湖湖底。
1
张黎明站在悬崖边，他穿着一身蝙蝠衫，准备跳崖。
在某天他通了天眼，预见了自己是死在……
“妈的。”想到自己会死在那个场景里，张黎明不禁哆嗦了一下。
不过这样也好。他只会死在那一天，那一个场景。所以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死不了，所以他可以尝试任何的死法。
张黎明深吸了口气，从悬崖上跳下去，蝙蝠衫摊开，正巧挂在一棵树枝上。
“跳崖我也试过了，下次试试卧轨吧。”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张黎明掏出一看信息，“有案子。”
十三妹坐在火葬场边，风吹向远方。她手中举着一块广告牌，“还魂三十分钟，特价3999。”
迎面走来一队出殡的，抬着一口棺材。死的是一个老头，走最前面的是他儿子。
“大哥，要帮你爹还魂吗？”十三妹笑着迎上去，最近她看上了个包，信用卡刷爆了。
“神经病吧！”
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要揍她，十三妹躲在女厕所里喘着气，手机响了，她一看信息，“有案子。”
在停尸间门外坐着圆富贵，她一手翻案件，一手抓起个小音箱，传来莫扎特的钢琴曲。这歌是给她肚子里五个月的宝宝听的，胎教很重要。
十一点十一分，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张黎明和十三妹出现了。
“早啊，BOSS。”张黎明背着军用旅行袋走来。
“早啊，富贵姐。”十三妹揣着她新买的包走来。
“那开始吧。”圆富贵说。
“今天是什么案子？”
“死者的名字叫许贤，他昨晚带着一包炸药去炸西湖，结果把自己炸死了。”圆富贵说。
“恐怖分子啊，一会他活过来我会不会有危险啊。”十三妹吓了一跳。
“怕什么，我们BOSS可是柔道九段，她会保护我们的。”张黎明对圆富贵拱拱手。
“那个什么，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去，这人（许贤）死状太惨了。”
“啊！”
“只剩下了半张脸，看了对宝宝不好。”圆富贵摸了摸肚子。
十三妹和张黎明不情愿地走进了停尸间，张黎明拉开旅行袋，支起桌子，摆上香火，开坛作法，“牛鬼蛇神，统统现身。”
“张黎明，你帮我拉开封尸袋好不好，我怕。”
尸体摆在一张冰冷的铝合金台面上，十三妹连眼睛都不敢睁。
“小学老师没教你不能以貌取鬼嘛，没事啦，我正忙着呢。”张黎明也不敢看。
“哼！”十三妹咬咬牙，将封尸袋的拉链撕开，颤颤的双手顺着许贤的胳膊向下摸，抓住他的手，“呼”一声，十三妹的身体沉了下去，倒在了许贤身上。
“呼”一声，许贤活了过来。
“噢，这是哪？”许贤的声线沙哑低沉。
“大哥，你坐着别动，我们是皇家警察，现在特设你活过来三十分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张黎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他哪敢看这个被炸的只剩下半边脸的许贤。
“噢，有什么问题你问吧。”许贤对他的死好像并不在意。
“你……你为什么要去炸西湖啊？”
“噢，签，那支签。”
“什么签？”
“四十四签，下下签。”
“啊？”
许贤又躺下，他望着头顶炽烈的白炽灯，用一只眼看着，口中喃喃道：“更待西湖彻底干，此间应有半生缘。”
“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命，都是命。”
许贤就这样反复念着那句签文，三十分钟后，闭上眼，告别了这个世界。
2
圆富贵在停尸间外感觉有人在看她，她抬起头，见在角落站着一个一身黑的女子，戴着个墨镜，有几滴眼泪顺着面颊滑落。
“你认识死者吗？”圆富贵问。
“认识。”女子回答，“我叫小菁，他常常来照顾我。”
“要进去见见他吗？”
“不了，他最想见的人不是我。”
圆富贵感觉小菁对许贤有着很深的感情，但是这种感情很奇妙，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一种直觉。
小菁一瘸一拐地来到圆富贵身边坐下，圆富贵低头一看，小菁的左脚是假肢。“她只有一条腿？”圆富贵心里冒出个问号。
“我行动不太方便，他每周一三五都会来我家。买菜，做饭，做卫生。”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呢？男女朋友？”
“仇人吧。”小菁自嘲道，她将裤腿拉开，露出假肢，“我这条腿就是他开车撞断的。”
“那你恨他吗？”圆富贵感觉照理小菁应该很恨许贤，可是从她的反应中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伤感，是爱吗？她怎么会爱上一个毁了她一生的人？
“他都坐了三年牢了，出来后一直都有照顾我，该还的也都还了。是孽缘吧。”小菁笑了笑，“更待西湖彻底干，此间应有半生缘。”
“什么意思？”
“是一支签文，说的是《白蛇传》里白素贞被囚禁雷峰塔底，法海施了个咒语，只有等到西湖的水彻底干枯，她才能被放出来和许仙团聚。”
西湖？圆富贵想到了许贤是带着炸药去炸西湖，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不过这个假设很蠢吧。
“你觉得西湖的水可以干枯吗？”小菁叹了口气问。
“不能。”
“所以这是一支下下签，谁都不能在一起。”
3
第二天，三人照例到了街角的PASSBY咖啡馆商讨案情。圆富贵很喜欢这间咖啡馆的名字，“PASSBY（过隙）”，如同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他们每次都点了满桌的吃的，格拉斯牛排，深海龙虾沙拉，瑰夏咖啡漱口。
“老大，我们这个情事调查科好歹也是个吃公粮的部门，怎么连个办公室都没有。”十三妹切着牛排抱怨。
“你一个见鬼的，他一个做法事的，这说出去谁相信啊！只能是偷偷摸摸地来。这不是挺好的嘛，有的吃有的喝，月薪过万，实报实销，还不满足啊。”圆富贵说。
“人家想有个家嘛，一个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十三妹嘟着嘴，她从一出生就住在孤儿院，换了六七户人领养她，可是每当她到一户人家，准有丧事发生，所以她一直像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
“查得怎么样了？”圆富贵问张黎明。
“许贤在十年前开车撞了小菁后被判了三年牢，出狱后就到了一家金山投资公司做保安。平时没什么朋友。不过他好像有暴力倾向，打架斗殴的这几年持续不断。”张黎明登陆警队系统收集资料。
“那个小菁呢？”
“小菁是一家歌舞剧团的舞蹈演员。”
“舞蹈演员？”圆富贵很吃惊，她（小菁）可只有一条腿。
“对，她都是演蛇精，蛇的下身越细越逼真。”
圆富贵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没事干去炸西湖啊，会不会这不是一起意外死亡而是谋杀？
“对了，这有个东西。”张黎明掏出一张红色皱皱的纸条，“是从许贤家里找到的。”
纸条上是一张签文，写着“四十四签”“更待西湖彻底干，此间应有半生缘。”有一个日期，“2008年1月15日。”
又是这个签文，这支签对许贤的影响一定很大，这其中会有什么秘密呢？
咖啡馆老板煮了杯咖啡过来请他们喝，一不留神，咖啡溅到签文上，圆富贵用纸巾擦拭的时候发现签文上有一些若影若现的笔迹，她找来铅笔轻轻划了划，浮现出三个字，“雷峰寺”。
“我下个月要移民了，这家店就要关了。”咖啡馆老板说。
“不要啊，我很喜欢这里。”圆富贵很喜欢PASSBY这个名字，每个人都有一段过去，不愿消失，还有她在这里认识了她的丈夫。
“喜欢可以盘下来。”咖啡馆老板说，“我给你打折。”
“好啊，好啊，富贵姐，我们把这里盘下来做情事调查科的根据地吧！”十三妹很兴奋。
“对啊！我算过了，这个地方风水很好。”张黎明附和着说，“到时候我摆个阵，让附近大大小小的咖啡馆全倒闭，就剩我们一家。”
要盘下来吗？圆富贵想，她不想忘记那段过去。
“先做事吧！”她回过神，“我去金山投资公司看看，你们两去签文上写的这个雷峰寺转转。”
“YES，MADAM。”
4
金山投资公司。
助理领圆富贵去了经理室，圆富贵看见每个员工的办公桌上都一张红色的喜帖。
“苏经理，有位督察找你。”助理轻扣了扣门。
苏素珍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灯火，一脸心事。她回过神请圆富贵坐下。
“有什么事吗？”她问。
“你知道你们公司有个保安叫许贤吗？”
苏素珍皱了下眉，“他又犯什么事了吗！这次是打架还是砍人？”她的语气很反感，这种反感很不同，通常我们对特别熟悉的人会反感，而对不太熟的人更宽容。
“他死了。”
“死了！”苏素珍显得非常震惊，“怎么死的？”
“是个意外，他去了西湖，丢了一包炸药，结果把自己的命给赔上了。”
“神经病！”苏素珍忽然怪气地笑了一下，而后哇哇哭了起来，“神经病，神经病。”
圆富贵没说话，女人对女人，她的直觉告诉她，苏素珍对许贤有一种不可告人的情愫，一个是金山投资公司的经理，一个是保安。关系却不太一般。
苏素珍哭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她已经三十了，很多事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控制一下的。外头有一堆员工看着呢，况且，她快要结婚了。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圆富贵递上了一包纸巾。
“大学同学。他……”苏素珍顿了顿，好像在组织语言，“他因为一点事关进牢里三年，出狱后我就介绍他到这间公司上班。”
“平时你们关系怎么样呢？”
“一般吧。我挺忙的，而且他这个人常常会惹事，都三十岁了还天天混吃打架。这几年他蹲了多少次拘留所都不知道。”
“那你还一直请他在这里做事？这对公司不太好吧。”
苏素珍哑着喉咙回了句，“欠他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去炸西湖吗？”
“我哪知道！”她刻意提高了肯定的语气，就像是在避讳什么，接着又说，“警官，还有什么事吗，一会儿我未婚夫要来接我了。”
圆富贵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不过女人的直觉再次告诉她，苏素珍对她有所隐瞒。
5
张黎明和十三妹去了雷峰寺。寺外满地枯叶，门梁上结着蜘蛛网，应该是很久没人来了。
“我听说这里在十多年前很有名，这里算命先生叫阴阳半仙，那时候天天都是排队来找他求签呢。”张黎明精通八卦奇术，也对道上的人略有所闻。
“现在呢？”十三妹看着这座满是灰尘的雷峰寺。
里屋突然传来一阵哭声，二人对望了一眼快步走了进去。
阴阳半仙正坐着地上，抱着一只鸟笼哭了起来，“雀儿啊，雀儿，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一声不响就死了呢，雀儿啊，你再叫两声可好啊。”
鸟笼中躺着一只叼签的雀鸟，死了。
“大师，节哀顺变。”张黎明走上前安慰。
“你们是谁啊？”阴阳半仙乍止哭声问。
“我们是皇家警察，想问你几个问题。”
“没空。”阴阳半仙又哭了起来，“雀儿啊，雀儿。”
“你还记不记十年前……”
“滚！”阴阳半仙一会儿骂一会儿哭，就像是个老顽童。
“对老人家不能这样，要客气点。”十三妹使了个眼色给张黎明，意思是“看我的”。
她撒起娇来，“老爷爷，老爷爷。”
“我才五十，叫叔！”
阴阳半仙举起一盆香炉，砸了十三妹一鼻子灰。
这样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
“雀儿啊，雀儿，你怎么忍心离我而去，我好孤独啊。”
张黎明眼珠一转，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师，要是我们能令雀儿复活呢？”
黄昏时分。
张黎明在桌台上摆好鸟食，举起桃木剑说道：“牛鬼蛇神，统统现身。”
雀鸟被放在一块方巾中。
“我去！我这是要让鸟还魂啊！”十三妹哭笑不得。
她两手轻轻捏着雀鸟的两只爪子，“呼”一声，十三妹昏了过去。
“呼”一声，雀鸟站立起来，它的翅膀扑腾了几下，飞上天，几上几下，渐渐消失在这片黄昏中。
阴阳半仙就像是了了一桩心事，鸟终归属于天际。
“有什么事你问吧。”他说。
张黎明递上红色的签，“你还记得这支签吗？”
他看了一眼，“四十四签？十年前有一对恋人来这里，抽到了这支签。”
“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
“这支签十年中只出现过那一次。”阴阳半仙似笑非笑，“缘这件事，就是这么奇妙。”
“这支签是什么意思？”张黎明问。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按照这支签的解释，这对恋人前世的关系就是《白蛇传》里的人物，而前世发生的事情，在今生也会再次上演。”
“你还记得他们的样子吗，那男的和女的有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我记得那男的当时好像很相信，他一直问我要怎么办，因为这四十四签是一只下下签。”
“然后呢？那女的有说了什么吗？她长得什么样？”
“那女的有一股妖气，他们两个是孽缘，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阴阳半仙诡异一笑，“不过，这支签我解错了。”
“什么意思？”
阴阳半仙拿起红纸又念了遍，“更待西湖彻底干，此间应有半生缘。其实这支签可以解释为下下签，但也可以解释为上上签。就比如许仙和法海的关系，是下下签，但他和白素贞的关系，就是上上签。你说对吧？”
6
过了几天三人又在PASSBY咖啡馆讨论案情。
“我们捋一下思路。”圆富贵说，“在这起意外死亡案中一共有三人，许贤，苏素珍，小菁。”
张黎明说，“我调查过，许贤和苏素珍在大学时真的是一对恋人，所以十年前他们应该是一块儿去雷峰寺求签的。而许贤很相信这支签，他应该是因为某种目的，情绪过激，所以去炸了西湖。”
“这会不会太蠢了点啊。为了一支签去炸西湖。”十三妹叫道。
“人在绝望中的想法是很难说的。”圆富贵轻声回答。
“还有一件事很奇怪。”张黎明翻出一份档案，“1月15日，是他们求签的日子，而这一天，也是许贤撞车被捕的日子。”
“求完签被捕好邪乎啊。”十三妹叫道。
“那苏素珍呢，那天她没有在车上吗？”圆富贵问。
“车上只有许贤。”张黎明答。
圆富贵觉得自己正一点一点接近真相，她思索了一会儿，又问十三妹：“你查到小菁和许贤的关系了么？”
“我去问了小菁歌舞团的人，其实小菁喜欢许贤这件事全剧团都知道，只不过她一直没说出口。她知道许贤有喜欢的人。”
圆富贵看着手中的四十四签，回到这支签上，许贤和苏素珍，许仙和白素贞，前世今生的命运如此之像，坎坷，多灾。不过如果按照命里轮回的角度，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究竟是哪不对，搞错了什么。
圆富贵一边想着一边吃了一口面，咦？我点的明明是茄汁牛肉面啊，怎么有鸡茸蘑菇的味道？
咖啡馆老板端了一碗面过来，“不好意思，我搞错了，这碗才是你要的茄汁牛肉面，”
搞错了？会不会我先入为主地搞错了他们的关系？
会不会许贤和苏素珍的前世其实是许仙和法海的下下签。
而他和小菁的前世才是许仙和白素贞的上上签。
“天哪！我这是在鬼扯什么啊。”圆富贵大叫了一句，觉得自己好好笑。不过对于许贤为什么要去炸西湖，她大致有了答案。
7
圆富贵又去了苏素珍的办公室。
“你又来找我干什么？”苏素珍看到圆富贵有些不耐烦，“上次我不都和你解释清楚了吗。”
“这个案子已经结了，意外死亡。”圆富贵说。
“哦。意外。”苏素珍面无表情。
“不过我来是想和你说一个故事。”
圆富贵开始说道：“从前有一对恋人，他们去山上求签，是一支下下签。男的很相信这支签，或者可以解释为他很爱这个女的。在回去的时候……”
她（苏素珍）听着圆富贵在陈述，忽然飘过一阵烟，是烟么？还是前尘令她迷乱。
她将头转向落地窗外，一只黑瘦的雀鸟正扑腾翅膀，用尖嘴啄着玻璃。
“啄，啄，啄。”
那声音扣动心绪，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还在想着那支签吗？”
轿车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盘旋，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豆大的雨点落下，如同鸟的长嘴啄打着挡风玻璃。
“我想好了，毕业后我要继续读水利，看看怎么将西湖的水抽干。”许贤一直都在想着这支签文。
“那算命的骗钱啦，我不会离开你的。”
“真的吗？”
“真的啦。”苏素珍握着方向盘，转头看着许贤，一时分了神。
“砰”的一声。
她慌了，撞了，撞到了什么？车的挡风玻璃已经凹得变了形。
从后视镜看去，是一个黑影，一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许贤，好像出事了。”
“我去看看。”他正欲拉开车门。
车头冒着烟，顺着破了的挡风玻璃吹进，她吸了口，意乱神迷。
“不要去！”苏素珍一踩油门，车轰地朝前行驶。
雨顺着玻璃的裂缝渗透进车内，她想要用雨刮器把这些冲刷干净，但怎么也按不动。
“素珍，你这是干吗？”
“我们走，这是条山路，没人看见。”
“不行。”许贤从副驾驶座上伸手去抓方向盘，“停下，把车停下！”他勒令。
车熄火了，摇摇晃晃停在空寂的山路中。
“我们回去救人！”
回去？那人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她会被判刑的，她想着自己出国进修的申请刚刚批了下来……
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被关进去就是一片黑暗。想着想着苏素珍哭了出来，脸上一片红一片白，楚楚可怜。可她不是真的在哭，只是脸上在哭，她心慌交错，却在等待什么。
“我帮你！”
她等到了，心头涌上一丝贪欲，她知道这个男孩会帮她，可是怎么帮？
“你在这里下车，然后朝前走上几里有个巴士站，坐上车你就回家，然后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就当今天没见过我。”
“那……那你呢？”她明知故问。
“我回去救人。”
“许贤，不要……”她欲说还休。
“我帮你。”许贤看着苏素珍，抹去她面庞的全部泪水，他会为她做任何事。
月黑风高，吉凶已定。
苏素珍下了车，许贤坐在驾驶座上，转了个弯，行驶回案发现场。
——
“这个男孩坐了三年牢。你说他傻吗？”圆富贵将苏素珍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说一个故事，你别太当真。”
“这个故事不好听。”她揉了揉太阳穴。
“后来男的出狱了，去这女的公司上班。其实投资公司收账什么的容易得罪人，而每次公司有烂账或者有人闹事的时候，都是让这男的去处理，去打架。”
“够了！你给我闭嘴。”苏素珍叫道。
“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为什么要和别人结婚？”
为什么要嫁给别人？她（苏素珍）哪里想嫁给那个老头。
“你根本就没爱过他（许贤），只是一直在利用他帮你做事吧……”
圆富贵咄咄逼人，苏素珍很乱，脑袋快要炸开，她拍了拍，那些回忆碎片就涌了出来……
几天前在天台上。
“你可以不要嫁给那人吗？”许贤问她。
“我也不想嫁。”
她确实不想嫁给那个老头，五十好几了，只不过有点钱，可她眼下就是缺钱。
“我帮你。”
“帮？怎么帮？”她哼地笑了下。
“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
“我想要一千万，你有吗？”她真的急需这笔钱，前几天的股灾她输太多了，没钱还就只能重头再来。而眼下肯付这笔钱的只有那个老头，她的未婚夫。
许贤回答不上。
“所以你就这样失去了我。”
“可是这么多年……”
“我可从来没要你帮我做什么，都是你自愿的。”
这么多年她一遇到麻烦，不用说，许贤都会帮她，就比如要去追讨别的公司的烂账……
苏素珍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呼出的烟雾随风飘散。
“许贤，可能我们真的不合适，就像那签上说的，更待西湖彻底干，此间应有半生缘，有本事去把西湖炸了吧。”
那阵烟散了，回忆也该散了吧。
苏素珍揉了揉太阳穴，像变了个人，她转头看着圆富贵，“警官，故事你也说完了，还有事吗？”
这就是一起意外事件，许贤带着炸药去炸西湖，却把自己的命给赔上了。
真相就是这样，开始的时候是，结束了也是。
离开金山投资公司，圆富贵走在街上，空中飘过一团黑云，令光线变得很暗，她抬起头，见一只雀鸟扑腾着翅膀，呼一声，垂直坠落，死在她的脚跟前。
8
许贤死亡当晚。
他满脑子都在想着西湖水，“炸了它，炸了它，把它炸干了我会不会就能和苏素珍在一起？”
小菁端着一盘做好的鱼一瘸一拐地来到饭桌前。
“喂，我和你说哦，剧团让我演主角啦，演白娘子。”
每每有开心的事情发生，小菁总会想和许贤分享。
“噢。”许贤心不在焉地答着，脑子里依旧想着“炸了它，炸了它”。
“你吃鱼啊，怎么不吃呢？你说我们过几天去看电影好不好？”小菁将鱼的汤汁一勺勺舀在许贤的白饭里。
许贤扒了几口饭，拌上鱼汁的饭味道真好。
“我下个月休假，我们去杭州玩吧？”
一碗饭几口吞完，许贤将碗单手递上，小菁起身盛饭，而后又一勺勺将鱼汁舀入白饭中。
许贤依旧不语地吃饭，又要了一碗，小菁起身盛饭，他不喜欢说话，她接受着细水长流的常常。
第三碗米饭吃尽，忽然飘过一阵烟，恍恍惚惚中许贤转头看着小菁，她的笑容好像在几世前见过。
他忍不住问了小菁一个问题，“其实当初法院判决书上写着我开车撞了你，你没了一条腿，你真的一点都不恨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不是你，就一点儿也恨不起来，你说这是不是命？”
而后电视里跳出《白蛇传》的连续剧。许贤又想起了那支签，他到底爱的是谁？“更待西湖彻底干”，不行，我要去炸了它。
他站起身，匆匆离去。
桌面剩下那盘西湖醋鱼，已不剩一点汤汁。
更待西湖彻底干，此间应有半生缘。
西湖的水可以抽干么？但这盘西湖醋鱼已经干了。前世今生就如同一根细细的线，微妙相连。
小菁愣愣看着，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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