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总要比坚持来得容易
可放弃不也还是得坚持因放弃所带来的那些苦痛
既如此，又何必放弃
人活着就总要有值得去拼的东西，这样才够味道
就像有些人拼命活着，有些人拼命生活
第二天一早，秋子便又将行李收拾好，再度回了城里的工地，这个家太需要钱了，这让秋子片刻都不敢懈怠。
其实也是秋子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一停歇，秋子就感觉自己眼前的阳光又暗了几分。所以秋子宁愿任凭肩上的担子把自己压得抬不起头，也不愿亲眼看着前路逐渐暗淡。
穷人的家里总是经不起波折，一碰就是伤筋动骨。
秋子回到工地，大家虽很意外，但很快也便都明白过来，并无太多惊讶。在那个地方，因为家里的生计原因而放弃前路的，绝不止秋子一个。既有来者，想来也必会有后人，秋子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而已而已。
弟弟出院的时候，他向工地请了假去送弟弟回家，看着弟弟拄着拐杖的样子，秋子心里阵阵发酸。
“哥，你还要考大学，我再长高点，一定能摘到那个果子的。”
小孩子真是皮实，而且还好像没有什么忧一样。
秋子摸摸弟弟的头：“回去后好好歇着养伤，也趁这机会好好学习，等以后你考上大学了，哥把那棵树给你砍下来。”
秋子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散着光。
弟弟看着秋子的眼睛，稍稍收了收笑容，然后点了点头。
看着送弟弟的车渐渐远了，直到看不见了，秋子忙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哭了很久。
说到此，秋子喝了口酒，那口酒仿佛很苦，苦到他是皱着眉喝的。
在那之后，秋子的日子过得很平常，和之前无甚不同，还是一样卖力地干活。但我想，他那时的眼神里一定少了很多光，也一定总是低着头不愿意看到光。
“那段日子很苦，白天身体苦，还能忍。可晚上心里苦，真是苦到根上。”这是秋子对那段生活最深地感触。
他将上次给弟弟妹妹买的糖，偷偷地带出来了几块，实在是苦得难受的时候就吃一个。想来那些糖里一定裹含着他曾经的希望，憨厚的秋子一定不懂得有些希望沤得久了会变成怨恨，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吃那些糖的时候一定还是甜的。
哪怕就只是甜那么一会儿。
“最后一颗糖，没舍得吃，就想着怎么着也要有个念想，后来找不到了，就像很多念想一样，你不留意，它就不见了。”
时间很快，一棵树由开花到结果，由果熟到叶落，最后落雪满枝头，随之如此，就到了冬。
一到这个时候，北方的工地也便停工。但是秋子离开工地后却也没回家，现在正是农闲，回家总不如在外面，起码还会有些钱赚。好在包工头一直对踏实干活的秋子很是喜欢，就又帮秋子找了一个扛废料的活。
“娃儿，你如果要想以后走这条路，就跟着我干，我带着你。但你得想好，俺总觉得这样下去瞎了你这个人。”
秋子不置可否，那时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或是该期许成什么样子。
对于未来，在成长的过程中，总是由清晰到迷茫，再从迷茫中寻找生机，但奈何有时生机总抵不过生计。
就这样，秋子开始每天在寒风中卖着力气。东北的冬天室外温度能达到零下30多度，秋子就把自己裹成一个棕熊一样，抵御着刺骨的寒气。他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把酒量练出了几分，喝一口剌嗓子的散白，总是能让他的身体暖和一会儿。
转眼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多月，农历新年就要到了，身心俱疲的秋子也终于可以休息了。大年三十，总要回家团聚的。
回家前，秋子难得地来到镇上的集市，准备买些年货给家人带回去。
“那时候，买年货递钱接东西时，营业员看到我的手都害怕。很黑，手背满是冻疮，手掌又都是茧子，指甲都开裂了，缝里都是泥，还有两个指甲劈掉了一半。有一个小营业员看到后直接把递给我的瓜子吓掉地上了。”
说完，秋子举起手看了看。
“哪像现在。生活总是要改变的。现在有时还会后怕，如果当年我就这么放弃了考学，而继续去卖力气，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秋子又高又壮，手也相应的很大，按照他的描述，那确是有些吓人，就连未曾看到那双手的样子的我也不禁啧了啧舌。
买完年货后，秋子便离开集市前往客车站等车。当他到达客车站的时候发现旁边聚集了很多人，秋子是个不喜凑热闹的人，也便没凑上前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民警把人都疏散了后，他才看到是一个乞丐冻死在了车站旁边。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事情总有发生，不管在哪个时代。
后来，在车上，秋子偶然听到同程的人闲聊，才知道，那个乞丐是隔壁村子的。某一年大雨，从坡上滑下来摔断了腿。家里穷，也没去医院，就用土办法治，后来伤口感染就做了截肢。
接着又连赶上几年的大旱，家里愈难揭开锅了。去年孩子发烧，没钱治，就在家捂着被挺着，却终是没能熬过去。媳妇也待不下去了，就回了娘家。剩他孤家“废”人一个，没办法，就只能出来乞讨。没想到，竟然冻死在了外面。
许对他来说，死也是种解脱吧。但谁又知他濒死的时候是会多想活着。
一个乞丐的死在很多人心里或许不是什么大事，只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都说命是同等珍贵，但那是于己而言，于无关的人而言，命总有三六九等之分。
想想这也确是可悲。
这件事对秋子的触动很大，无形的担忧有时总比实质的愁苦更令人心神难安。他开始害怕自己家有一天也会走上这条路，上次弟弟受伤，如果不是抢救得及时，那条腿恐怕也是保不住了。这让秋子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家里的生活好起来。
就在秋子还在琢磨着心里的这个决定时，车到村口了，秋子大包小裹地下了车，踏着前一天下的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下午两三点钟正是阳光充足的时候，洒在纯白的雪地上，晃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不过这也让秋子没有办法再去回避那些光亮，对于一个刚刚19岁的人来说，人生总归还长着，抬起头，睁开眼，前面总会有耀眼的地方。
秋子这才算是稍稍摆脱了之前那有些死气沉沉的样子。
回到了家后，秋子忙把买来的年货递给弟弟妹妹，又取出两件新衣服，让他们替换下身上穿的满是补丁的衣服。但两个孩子都是不肯，说要等到过年当天再穿。
穷人家的孩子没人惯着，总是要懂事些。
母亲待秋子把东西放好，忙拉过秋子的手，一边摸着，一边掉眼泪。
“俺这孩子咋恁苦呢，寻思能飞出去了，咋就又让我们给拽下来了。”
母亲的眼泪总是很烫的，烫的锥心。
这事谁也不能怨，这是一家人的无奈，甚至这种无奈还存在在很多人家中，有些人信这是命，也就承受了。
但幸而秋子有那么一股劲，就是不愿认命。有些人面对不公的遭遇许就此一蹶不振，但秋子却是不同。
“就算这是命，我也得博一下，我就不信老天能这么不公。”
虽然他也曾迷茫过，也曾不知所措过。但好在就只是一时，他周遭的一切都在刺激他，提醒他，让他不能甘心如此。
他不甘如此，更不甘今后就如此，且他还有家人，最不甘的就是一家人就如此。
秋子告诉母亲，他决定年后回去复读，接着参加高考。他要闯出去，要离开这片贫瘠的土地，要将家人带离这恼人的命运。
老天公与不公，谁也说不准，许是人太多了，老天总是顾不过来的。说不准“人”在老天眼里不过就是会动的尘埃，不经意间，就抹得一干二净。所以，又哪能去管他公与不公。先拼一下吧，是为活着也好，是为生活也好，这样，就算老天不公，我们也可以骂得心安理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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