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二十年

作者: 柳暗花明_5374 | 来源:发表于2019-05-05 05:00 被阅读8次

    围城二十年

    文:薄海岚

    (一)

    平时基本上不看日历,习惯被日子推着向前走,也可能是因为此,我便常常觉察不到老之将至。

    那天晚上偶然地看了一眼日历,竟然是一个重要的纪念日——农历二月二十日。

    二十年前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还似昨天,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于是推醒了半梦中的他,汇报一下:“哎,今天是二月二十。”

    “哦,是吗?”又睡了。

    这样的反应也在预料中。二十年了,熟悉得他还没张口你就能知道他会如何回答你。你再长的奏章,到了他那边,回应也就是类似“朕已阅”的回复。

    也许,女人的语言是适合作报告的,男人的语言仅仅是用来作批示的。但是,谁也不会知道女人为什么不管有没有回应,还是都喜欢经常作报告。

    朋友问:“二十年结婚纪念日有什么惊喜吗?”我只能呵呵。若是能制造惊喜,那就会让人怀疑了,怀疑是个假的他。

    二十年了,直男的心,我应该懂得。

    (二)

    平平淡淡的日子总是不知不觉,二十年倏忽而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就进入了不如狗的中年。

    中年人的生活里,激情渐渐消磨,琐事渐渐增多,围城里两个人,上顾着双方的老人,下负着养育儿女的责任,风雨同舟,匆匆忙忙地前行,很多时候都忘了自己,也只是把日常生活当成了交流沟通的方式。常常会觉得,中年妇女渐渐话痨,而大多数男人就会觉得不需要语言的表达。

    这二十年,波澜不惊地度过,没有什么浪漫的场景,也从来没有吵吵闹闹过。但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在二十年光阴的流里,貌似平静的水面,也总会有暗波涌动。

    网上有段子说,再恩爱的夫妻也会有许多次要枪毙他的冲动,只是女人常常在去买枪的路上,却发现不由自主买了他爱吃的菜。

    这样的感觉也有。

    比如说吧,数年前他出去旅游。女人嘛,总会有些小矫情,觉得出门在外的他,应该常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在家接送孩子的妇女同志。但出去了两天没一点动静,肚子里的气便鼓了起来,再习惯作报告也会憋着不发一言。说好了两天回来,可到时间还是不见人影,这肚子里又会敲起了小鼓,终于忍不住怨恨万千,咬着牙根儿发了一条短信——“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那时还没有微信,短信终于回复,却只看到了三个字:“后天回”。这言简意赅的电报文,足以让我暴怒。当时真是想端起机关枪,穿越万里的射程扫射过去。于是,使劲憋着那股气,等他回到家,便翻着白眼,以目光当剑,恨不能射死在面前。但终究还是不由去厨房做了他喜欢吃的菜。

    (二)

    二十年前,我是个文艺女,吟着舒婷的《致橡树》,走进围城—— ……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

    二十年后,我却发现围城里的我,没有了自己。

    二十年前,我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身嫁作他人妇,围城里的我却洗尽铅华,成为厨娘——一心为君作羹汤。

    二十年,青丝掺白发,桃花面变成黄脸婆,二十年的时光,足以让每一个女人蜕变。

    二十年围城里,我有着许多看的见的改变。

    二十年前的那个姑娘,她善感而又执拗,一言不合就哭哭啼啼。怎么个哭呢?哭得家人不敢惹。父亲若是偶有声高,便是哭得一塌糊涂,他老人家必须要温言软语抚慰,甚至要向我道歉,才肯吃饭。弟弟妹妹更不必说,惹了我,都要被父母训斥要向我承认错误,再三请我,才肯上饭桌。

    姑娘时代的我,家人送我一个美称——“拗坨子”。

    饭桌上,父亲常常悲悯地看着我:“这样的闺女出嫁了还能活吗?”

    是啊,还能有人会像父母那样无原则地包容你吗?

    还让他老人家担心的是,这个闺女不会做饭。

    二十年前,他对着一袭婚纱的我,喃喃自语:“这个连饭都做不熟的闺女,以后能养活一家人吗?”

    二十年围城生活,光阴如细水磨石,那些看不见的磨合,磨掉了我被惯坏了的臭脾气,也让一颗如云朵飘在现实外的心,渐渐融入了俗世红尘。

    我喜欢上了做饭。

    三尺厨房,每日三餐,变着花样地让家人吃得舒服,是我心里最幸福最重要的事。从二人世界到三口之家,最后是儿女双全的四口,这二十年里,我最大的功劳应该就是,让家里的餐桌有着翻新的花色,也保持着始终如一的温馨和温度。

    我也学会了妥协。

    说到没有吵闹的婚姻生活,也会有阶级斗争。伟人说嘛,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阶级,斗争是不可避免的。在围城斗争中,我觉得最恐怖的莫过于冷战。这也是阶级敌人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他一旦对你不满,那张黑脸就会“唰”一下拉起来,这武器具有无坚不摧的力量,这样的战争一旦打响,我只能无条件投降。

    为此,妹妹常常觉得她的“拗坨子”姐姐不可思议。在她的印象里,以我的性格,对人和事能有一点屈服,都应该是脱胎换骨了。但我觉得这是围城生活让我变得成熟的一点。

    因为,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是用来讲爱的,是爱让人卑微。家人之间彼此有妥协,无非是因为一份在乎。

    在乎,是那次我出门在外,手机没电关机,回家后打开手机的27个未接来电。

    在乎,是他大雾中行车,没按时回家,我的百般忐忑,和见到他时候的带着泪的笑。

    在乎是互相的牵挂,也是彼此的包容。

    (三)

    因为家里厨间的温度,邻里和友人都给我戴上了贤妻良母的贵冠,我总是汗颜:“哪里哪里,是为‘闲妻凉母’”。我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比较合格的厨娘罢了。

    说到贤妻良母,我总会想起世上最贤的妻、最良的母——杨绛老先生。在《我们仨》一书中,每每想到“我会修”这三个字,我都会有对她有着仰望中的膜拜之情。我觉得才子钱钟书在生活上其实就是一个孩子,所以围城中的杨绛是个顶梁柱,生活中更多了一份担当。月子中的她,会为他能熬一锅鸡汤而惊喜,无非是因为懂得。

    这就是她的伟大之处——“爱,是‘如他所是’,而非‘如你所愿’”。所以围城中的两个人,若总是抱怨:“你看看谁家男(女)人能如何如何,你能不能也学成这样?”这是最愚蠢的。

    若是强求另一半一切都如你要求,变为你完美中的所愿,那一定是痛苦的。

    先说这个“闲妻”的“闲”吧。

    时光能让一个人成熟,但总有一些是改变不了的,就像我骨子里的天真愚钝,一塌糊涂的感性,还有对于人生的理想化、对于物质的淡薄。这样的我,其实有着低能的成分。

    比如,我是家里任何东西坏了都等着他修理的那一个;比如不爱操心,不懂人情世事,大小事都是他拿主意;比如做事从不会为经济利益着想,不会为如何过日子打算;比如每每接触社会,还没到江湖就会呛水……过分感性的人在认知上总会简单、草率。

    这样的我常常让他崩溃,二十年来,他对我最大的肯定就是——

    “你就是一猪啊!”

    也常常会有一声长叹——

    “你多咱才能长大啊?”

    请相信,有些人是长不大的,比如周伯通,到老了也还是个老顽童。

    所以,他觉得作为猪吧,出门就不放心,还是养在家里安全,于是二十年来,他最大的成功就是把我养成了只问一日三餐、不管世事变迁的猪。

    如此,他只能做负重前行的老黄牛。这个人理性、严谨、自律,沉默寡言有担当,心灵手巧人勤劳,传统、固执、保守像个老夫子,再剩下的应该就是几分的大男子主义。比起拥有一个有魄力的贤内助,生活中的他注定要操更多的心。

    是为“闲”妻。

    再说“凉”母。在外人的眼里我温柔有耐心,很多时候我是个笑料的制造机,给家里带来欢声笑语,但是在教育上,我并不是个成熟的母亲。有时候心软对孩子要求不严格,有时候又有大吼大叫的简单粗暴。每当这时候,我都会沮丧,觉得这是身为人母的失败。回望对两个孩子的教育历程,总觉得有许多不足无以弥补。

    说“良母”总是惭愧的。

    (四)

    一个浪漫地认为生活中只要有鲜花,饭都可以不吃,一个现实地认为,经济基础才是过日子的根本所在;一个闲云野鹤,一个脚踏实地;一个过于天真,说话不加思虑,一个敏于行,讷于言;一个是善感女,一个是标本式的直男……就这么完全不同的人走到了一起,携手同行二十年。

    常常佩服钱钟书能把婚姻生活定义为围城。两个人筑巢为城,城内安家,抵挡着世间寒风,应该是一种安稳的感觉。但说是城里的人都想冲出来,我不以为然。

    这是因为,围城内二十年里,这个踏踏实实的人,给我带来的那份安全感。

    当下社会,空气里中弥漫着一种焦虑的病毒,尤其是对于女人来说。舆论里总是流行一种说法——女人若不拼死挣钱,早晚会在婚姻里下线。

    于是,许许多多的强女人出现,网上网下,拼命谈钱。

    我是真的做不了,但也从不羡慕别人能挣多少钱。便有许多人问了:“你这么淡定地只问锅碗瓢盆,家里肯定很趁钱吧?”

    家里不但没矿,祖上几辈都不经商,家底很薄,余粮不多。但是,我觉得安全感不是仅仅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的。在婚姻中,女人的安全感应该建立在男人是否靠谱上。一是人品的可靠,二是要确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饿着你。

    有种女人就是这么没出息,只求温饱中的淡定从容。看来,被叫做猪是没错的。

    围城二十年,心态安然。不羡豪宅名车,不求富贵奢华,粗茶淡饭的暖却是一生一世的安稳感。

    二十年来,是这个不懂浪漫、不会表达的男人,风雨中护你周全、四季里知你冷暖。这个世间,能让你一生有靠的,这是唯一。

    围城二十年,青春渐远。往后余生,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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