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说咏古诗《三垂冈》

作者: 真老实人_425a | 来源:发表于2019-01-12 13:59 被阅读57次

    袁枚《随园诗话》,卷二载:

    海珊自负咏古为第一,余读之果然。《三垂冈》云:“英雄立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赤手难扶唐社稷,连城犹拥晋山河。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萧瑟三垂冈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

    《随园诗话》乾隆五十四(1789)年版

           袁枚,号称乾嘉时期“江右三大家”,诗名天下。而对同时代的此人此作竟如此佩服,当然值得一探究竟。不曾想到,此诗竟然被毛泽东念念不忘一辈子。他不但自己多次吟诵,还抄赠地方大员,并以此为内容挥毫书就一幅书法珍品。

           《三垂冈》是一首咏古诗。咏古诗,一般流传不广,很难脍炙人口。袁枚言:“读史诗无新义,便成《廿一史弹词》。虽着议论,无隽永之味,又似史赞一派,俱非诗也。” 咏史之诗难以流传的原因就在于,既难在写作,必须诗有史实,史实成诗,亦诗亦史,诗意胜史,味在诗外;也难在知音难遇,读者不了解史实的,读诗不知所云,再往下的品评、感慨自然无从谈起了。

          《三垂冈》作者严遂成,字崧占(一作崧瞻),号海珊,乌程(今浙江湖州)人。雍正二年(1724)进士,官山西临县知县。乾隆元年(1736)举“博学鸿词”,仕途坎壈,最终以知县就补云南,卒官。史载:严遂成工诗,曾携诗稿请教厉鹗,未见嘉许,此后更为发愤,终于有成。为诗兼雄奇绮丽之长,工于咏物,读史诗尤隽。尝自负为咏古第一。论者谓朱彝尊、查慎行后能自成一家。著有《海珊诗钞》十一卷,补遗二卷,《明史杂咏》四卷及《诗经序传辑疑》二卷,均《清史列传》并行于世。与厉鹗、钱载、王又曾、袁牧、吴锡麟并列,称为“浙西六家”。从这个资料上来看,严遂成在诗歌创作上应该是个励志人物。

          《三垂岗》一诗记载的是五代时期李克用、李存勖(音xù)父子的故事。为了便于大家了解史实,鉴赏诗词,我们分句简说。

           首联:英雄立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

           李克用(856~908),唐沙陀部将领,本姓朱邪,盖出于西突厥。因一目失明,人称“独眼龙”。唐懿宗咸通年间,李克用之父朱邪赤心跟随唐神策大将军康承训讨伐庞勋起义,因功拜单于大都护、振武军节度使,赐姓名为“李国昌”。李克用从小善骑射,能仰中双凫(即高超的“一箭双雕”技能),十多岁跟随父亲征战庞勋,拜云中守捉使。唐僖宗咸通四年(876年),李克用杀掉山西大同军防御使段文楚,占据云州。唐朝廷派兵征讨李克用,几经反复,李克用在兵溃之后于唐僖宗广明元年(880年)逃入鞑靼。一身英雄气的李克用困居瀚海,功名无着,本领无从施展,只能苦苦等待命运的转机。也是英雄终有用武之地,黄巢攻破长安,中原鼎沸。唐僖宗中和二年(882年),李克用应召以步骑一万七千余人赴京师助剿。沙陀兵骁勇善战,在收复京师中立下头功。唐僖宗优诏褒奖,拜李克用为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河东节度使,后又封他为“晋王”。

            李克用宏图初展,位列使相,从此据有了以山西太原为中心的战略要地。唐僖宗中和四年(884年),李克用大败黄巢还师过汴州,朱温设宴款待。宴饮中,李克用出言不逊,激怒了朱温。朱温趁夜火烧上原驿馆,烂醉如泥的李克用被部下用冷水浇醒,侥幸逃回太原。但手下三百多亲兵全被朱温杀害。“上原驿之变”让李克用与朱温结下深仇大恨。当时朱温正以秦宗权为主要对手,遂遣使向李克用谢罪以免争端,而李克用应朝廷之请也决定先行讨伐朱玟、李昌符两个野心勃勃的节度使。双方的矛盾才暂时得以缓解。

             颔联:赤手难扶唐社稷,连城犹拥晋山河。

            李克用,一直以唐朝忠臣自居。在明知唐朝大势已去后,仍多次讨伐率先称帝,并在后来灭掉唐朝的后梁朱温。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李克用与朱温有私人冤仇的因素。李克用忠心护主,死前一直没有称帝。 908年,李克用生毒疮病死,长子李存勖即晋王位于太原,仍沿用唐天祐年号。公元923年,朱温死,后梁因争夺皇位而内乱,李存勖乘机在魏州称帝,改国号唐,史称后唐,是为后唐庄宗,尊其父李克用为太祖。

           颈联: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

          后唐庄宗李存勖,(885~926),小名“亚子”。有一次,李克用大胜昭义军节度使孟方立于邢州,还军潞州,置酒三垂冈。伶人演唱西晋诗人陆机的组诗《百年歌》,至于衰老之际,声甚悲壮,满座皆凄怆。时李存勖才五岁,李克用慨然捋须,指存勖而笑曰:“吾行老矣,此奇儿也,后二十年,其能代我战于此乎!”李存勖十一岁时,随父破邠州节度使王行瑜,献捷于京师。唐昭宗李晔见其状貌非常,赐之以翡翠盘等物,并抚其背说:“此儿有奇表,后当富贵,无忘予家。”李存勖长大后善骑射,胆勇过人,并稍习《春秋》,通大义,尤喜音声歌舞俳优之戏。

             908年,李存勖即晋王位于太原,不久便发起了三垂冈战役。此时朱温围困潞州的军队在城外筑有碉堡、栅栏,内困守城晋兵,外防援军救援,谓之“夹寨”。李存勖命令大将周德威引兵归太原。朱温认为潞州必得,便返回汴京,而围困潞州的梁军也意志松懈。不料居丧的李存勖多谋善断,他对诸将说:“梁人幸我大丧,谓我少而新立,无能为也,宜乘其怠击之。”李存勖亲自带兵趋潞州,行至其父置酒处的三垂冈埋伏下来。第二天清晨,兵行雾中,突然攻击梁军夹寨,而城内守军李嗣昭部也冲杀出来。此时梁兵尚在睡觉,突遇内外夹击,仓促应战而不知所措。众兵在惊慌中夺路逃命,大将符道昭战死,将士损失以万计,丢弃的粮草、辎重不计其数。朱温悉三垂冈之败,惊叹道:“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于吾儿,豚犬耳!”三垂岗战役不仅结束了两国长达一年之久的潞州之战,更重要的是奠定了后唐在与后梁两雄之争中形势的主动,为后来灭掉后梁打下了基础。巧的是,战役的时间距李克用在三垂岗置酒时所说的那番话刚好二十年。909年,周德威攻晋州,败梁军于蒙阬。

            尾联:萧瑟三垂冈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

             时光荏苒,风云变幻。曾经刀光箭雨的古战场已经黯然沉寂,唯有那首陆机写于魏晋时期的《百年歌》,依然被人们传诵。以人生每十年为一段的十段歌词,讲述着人生百年。

          《三垂冈》一诗气势宏阔,短短五十六字,在歌咏李克用父子气盖万夫的英雄风貌中,也透出了英雄迟暮的悲凉。这或许就是毛泽东一生念念不忘此诗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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