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原地休整了三天后,大校旅长这才到蓝军营来跟我们见面。这三天,可把我们急坏了。河那边,他们每天跟在营区里一样,起床熄灯,都按时放军号。虽然他们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的帐篷躲在树丛里,但我们从每天开饭之时的嘹亮歌声中能感觉出来,他们的士气确实令我们汗颜。更让人难受的是,我们这边没有播放军号的设备,每天到了该听见号声的时候,都只能借用河面上飘过来的军号声。
全营的兄弟们,差不多每一个人都向营长提了意见,尤其以魏永林最为尖锐:“头儿,我们是小妈养的吗?这也太鸡巴扯了吧?”营长却显得有点儿没心没肺,说:“你看那佛门弟子,不是讲究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咱们蓝军营的军号声也是在咱心里呢,这点小事都不能自我寻求平衡,还谈什么红蓝对抗?”
这情绪,也免不了在炊事班弥漫四散,曹胖子在切菜,一刀下去,虽说一个西葫芦被劈成了两半,但菜板子也裂开了缝。炊事班长说:“你个死胖子,又发什么神经?心里有火,也不能拿公家的菜板子出气!”曹小胖却笑眯眯地问:“班长,求您一件事儿,行不?”
班长不看曹小胖,只顾切蒜苗。大约过了半分钟,曹小胖说:“你跟营座说说,让我兼职去吹号吧,上中学的时候,我在学校军乐队吹过长号,我看出来了,大家伙都感觉着缺少点什么,你没发现这两天的饭量都小了吗?”曹小胖一脸极认真的样子,让我觉得好笑。
炊事班长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儿,看了看曹小胖,说:“行,等营长回来了,我给你问问。”
旅长就是在这天中午临近开饭的时候来到我们蓝军营的。
旅长的“猎豹”越野车停在营门前边时,我正帮着洗菠菜,炊事班长刚刚切好蒜苗,准备下锅开炒。
“孙希壮,你来蓝军营掌勺啦?”旅长一打招呼,把炊事班长吓了一跳,赶紧在围裙上擦擦手,向旅长敬礼:“报告首长,饭堂解散以后,我分到了汽车营,可我不会开车,又不愿意去连队炊事班做饭,营里很难为情,一时给我找不着合适的工作岗位,正好组建蓝军营嘛,营里推荐两个人,小曹和我就都被推荐到这儿来了,接着干老本行,感觉还行!”
旅长一边听炊事班长诉说家史一边东看看西看看,很是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待到炊事班长停住了嘴,旅长才慢悠悠地说道:“我也知道,你们心里想不通嘛,在河那边,我每到一个营的地盘上,大老远就看见挎枪的哨兵,腰杆子笔直,跟杨树桩子一样,在营门口威风凛凛地站着,高高的营旗在半空中呼呼啦啦地飘着,对吧,天、地、人、和、精、气、神,全有了,嗯?再看看你们这边,连个哨兵也不设,就不怕敌人袭击?”
炊事班长孙希壮一脸内疚的样子,像是这不设哨兵是他的责任。我却在想,旅长老人家真是马后炮啊,抽调这些人组成蓝军营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把把关呢?我们可都是各单位当成包袱给甩出来的。
旅长在笑,像是在笑孙希壮满脸欲哭不能哭的样子,说:“我可是早就声明过的,从走出营区那天起,红蓝双方的对抗就开始了,无论任何一个方面,都是不比赛的比赛,不一定非要等到半年后的正式演习之时,再决出胜负。”
没等到炊事班长再开口,就听见营长在外边跟旅长打上了招呼:“首长,怎么闯到我的营盘上来了,你不吭不哈地来,就不怕把你扣下做人质?”
旅长“哈哈”大笑两声,说:“行啊,伙计,你这想法很对!不过,今天中午蹭你一顿饭,不会撵我走吧?”
营长说:“那倒不会,不过,这顿饭吃起来并不便宜,多少得给我们解决几个实际问题。”
旅长又笑了,说:“看来,让你来当这个蓝军营长,还真是找对人啦,你有困难,我倾尽全力帮助你们,我就是要看看蓝军营到底能跟那边的部队对抗多长时间,能对抗到一个什么程度!”
“这可是煮豆燃豆荠呀,那边是参谋长带领满建制的红军机械化步兵旅,我这个第三副参谋长担任的蓝军营长带着39号人,充其量只是个连长的架子。”说话间,营长瞟一眼等待着开饭的我们,脸上似乎露出了些许无奈与悲哀。
“你这个说法,含有个人情绪,老田,你见过哪一个连长手下能管28个班长?据我所知,你手下这些班长……”旅长欲言却又仿佛不便在众人面前明说,索性坐到了营长的行军床上,摆出了一副论战到底的架式。
营长也不示弱,说:“但是,我的旅长大人,你见过只有一个连长和9个班长的连队吗?而且,三个连长还不给配齐,我只好临时叫一个士官来代理连长!不过,每个连队倒是有好几个汽车驾驶员,可是,我们哪里有那么多汽车让他们开呀?”
旅长挥一挥手,那意思是让营长也坐下说话,营长没坐下,回头看我一眼,说:“给首长弄一瓶水嘛。”旅长摸过迷彩服口袋中玻璃水杯,晃了晃,那意思是不需要这些虚头巴脑的瞎客套。旅长说:“只要你的连长和班长们,把你这个蓝军营长的指挥决心体现到位,我的导调部自然会公正客观地评判,当然,这些已经不再属于我们现在争论的范畴,这是集团军党委早有明确指示的,临时组建蓝军营的目的,你也早就了解得十分透彻,重在体现各级军事指挥员的指挥意图和决心,现在关键的问题是,说说你田跃进需要本旅长给你解决些什么,然后,我好心安理得地吃你一顿饭,伙食费嘛,我看也就不用交了吧!”
我退到了帐篷外面大约十米远的地方,站着,算是冒充一个哨兵的角色。不过,我能听到帐篷中两个中年男人的谈话。营长说:“我需要的,也就是您在我们蓝军营官兵面前说这番亮堂话,如此一来,我这个蓝军营长下一步的工作就好干了,其它的方面,不必劳您的大驾,我这个已经任职了六年的副参谋长,也不是一点办事能力没有的。是否开饭,请首长指示吧!”
我发现,我们的营长虽然没有露出笑容,但眼角两侧明显往一块堆积的皱纹,已经充分说明了他兴奋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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