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队,让我觉得日子过得不太对劲,是那天晚上点名之后。
点名时,连长宣布了明天准备去军区训练基地学习坦克驾驶的人员名单。熄灯前,我偷偷地问班长:“咋没有我呀?”
班长并不在意我沮丧的心情,反而问我:“上中学的时候,你学过《塞翁失马》没有?”
班长一幅故弄玄虚的样子,让我如坠云中。班长说:“当个坦克驾驶员有什么好?一般情况下,在我们这种连队,坦克驾驶员那种专业的人,以后是当不上班长的,你现在用不着羡慕他们。”
新兵刚下连的时候,班长看在我经常替他写心得体会的份儿上,曾经私下里向我传授了一些我认为自己迫切需要知道的东西,能在桌面上说的有:坦克连队的班长,一般在表现突出的一炮手、二炮手中产生,特别是一炮手,瞄准、击发,靠的是真本事,一发炮弹出去,能不能命中目标,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不懂射击的人,怎么能当好班长?只有先当上班长,下一步才能考虑解决党组织问题。仅限于关起门来说的,则一些掺杂了班长主观情绪的东西:虽说连长是湖北人,但这个人本质较好,跟全国人民口口相传的名声欠佳的“九头鸟”根本不是一回事儿,最喜欢实实在在的兵,自身的军事素质在全团所有的连长中也是屈指可数的,跟连长玩不得任何花招儿,指导员这个狗鸡巴玩艺儿则是个笑面虎,完全没有陕西人头上裹着条羊肚子手巾大唱信天游的厚道与朴实,背地里整人很有一套,属于最不是东西的那种人,对于全连任何一个战士的“意思”,向来都是照单全收,连队的班长们都恨他,又怕他,却又都愿意巴结他,这叫“小人不可得罪”,连队的大事,一般都是指导员拍板定音,连长没有提上去的希望,一门心思准备“向后转”,处于“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原地踏步状态……
我的这个班长是河南省开封县人,姓靳,在连队的班长里面算得上是起貌不扬的一个,好像也没怎么上过学,但我很佩服他与人谈话的功夫,那叫一个推心置腹,那叫一个句句送到心坎上。不过,在当时,我对班长的这番教导很不在乎:如果连队果真是这样的话,部队还能打仗吗?连长如果真像班长说得一样好,还能提拔不上去吗?
甚至,新兵连结束以后,我真的有一种获得了新生的感觉,因为我已经把部队里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嘛,我所在的这个坦克连队是团里的九个坦克连之一,与那些工兵连、步兵连、高炮连、通信连相比,这样的连队还算比较让我满意。虽然说不上那些连队有什么不好,我却一直坚定地认为那些工兵、高炮、通信一类的岗位都是配角,至于步兵连嘛,更是想想都后怕,都泥妈什么年代了还步兵?
可是,现在,不管怎么说,我未能如愿以偿,开坦克的愿望落空了,我怎么办呢?更让我着急的是,连队同年度新兵中,除去学卫生员、坦克一炮手、坦克驾驶员、汽车驾驶员的人,剩下的也都随连队外出驻训去了,只有我和另外四名老兵留守连队。我甚至想哭一场,可我又死活拉不下面子,再怎么说,我也是连队里比较有文化的少数人之一呀!
就在我接到来蓝军营报到通知之前的晚上,连队的饲养员,山西兵李二国跟我交了底儿:伙计,你这是被小人陷害了,目的很明确,你不是逞能给解放军报写稿子吗?你不是在稿子里含沙射影诬陷干部吗?连队里就有权力什么专业也不让你学,你没有专业技术,就只能在一些人人能干的工作岗位上出冤枉力气,而评功评奖之类的好事,却永远不跟你沾边儿,要说这罪魁祸首,还是你让机关那个破干事带走的那篇心得体会,你想想,假如你是这个连队的指导员,你看了解放军报上那篇文章,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对号入座?就算你佛心似海,也许会诈尸还魂、七窃流血的!所以,千不怨、万不怨,怨只怨你的运气不好,碰上了这么一个下三滥的指导员!
此时此刻,我突然感觉这话真是一句顶一万句,亲娘哎,早怎么没听人说过这些道理?我顺势把一包烟塞给了李二国,想不到他竟发火了:“妈的,你小子,扯鸡巴淡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啦?既当了婊子又立了贞节牌坊的事,我李某人从来不干,我可不像连队有些小干部!”
李二国把我一个人丢在操场上,独自挑着猪食桶走了,走出了几十米远以后,还吹起了口哨,是那首曾经挺洋气的外国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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